《金银错》第105章


南方的风俗,和北方不大一样,北方新娘子进门一般都在天黑以后,进来拜天地,见高堂,然后就可以入洞房了。南方呢,拿新郎新娘的八字相合,如果有必要,还可以做早亲。所谓的早亲就是花轿上午进门,一系列的仪俗走完后,新娘在洞房里坐着,俗称坐帐,一直要坐到夜里新郎回房。坐帐的规矩上,鲜卑人和祁人又不同。鲜卑人第二天就能活蹦乱跳满院溜达,祁人却很严苛,新娘子必须坐足三天,三天不得出房门,这叫刹性子,和熬鹰一样,目的是要让人驯服。
澜舟和靳家姑娘生辰八字合下来,还是做早亲大吉大利。于是澜舟早早穿戴好,准备上丈人家接亲了。
他胸前斜挂着红绸花儿,跪下给太妃磕头,“孙儿给太太接孙媳妇去了。”又转过来,冲良时和婉婉磕头,“儿子给阿玛额涅接儿媳妇去了。”到塔喇氏这里,因为名分不在了,不过和另两位庶福晋一样,得他一个千儿,连句话都没有,就转身出门了。
靳家离藩王府并不远,同在一座城里,须臾便到。新郎官上门,也有些礼要过,耗时不会太久。大家就巴巴儿盼着,等他回来,再带回一个来。
家里添人口是件高兴的事,婉婉也和大家一样乐呵呵的。可不知是哪家的族亲,悄悄把她拉到了一旁,小声说:“喜事多了可是犯冲的,您这里没信儿,大阿哥成亲了,没的他的婚事冲了您的孕事,对您不利。”
婉婉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有个专门的名头,叫借丧不借喜。因为长公主府和藩王府算是两家,对方若办丧事,可以把她的厄运连带化解了;对方若办喜事,她命里的喜庆被人先占,那她往后就艰难了。
婉婉被说得一脸惶惶,害怕新媳妇转过天来就遇喜,更坚定了要回大纱帽巷的决心。以前她是不信这些的,可盼孩子盼得魔症,宁可信其有了。
皇亲国戚办喜事不兴敲锣打鼓,有门子在外候着。远远看见蜿蜒的队伍出现在巷口,跑到回廊底下大声通传:“来啦,大爷迎大奶奶回府啦!”
戈什哈在大门对面的墙根儿底下点二踢脚,砰地一声飞上天,炸得半个南京城都晃荡。
婉婉和良时分坐在银安殿上首的宝座上,澜舟牵着新娘子进门来,眼睛飞快一瞥她,复低下头去。萨满太太开始念喜歌,呜哩嘛哩听不清词儿,司仪的是太妃跟前的崔贵祥,嗓子一亮,宏声高唱:“吉时到……”东南角的一棵梧桐树上不知歇了一群什么鸟儿,哄然南飞,领头的身披彩羽,尾翼拖得老长。大伙儿都观望,连婉婉也看见了,有人说是凤凰,有人说是孔雀,谁知道呢。
南苑王府出祥瑞了,这事随后传得沸沸扬扬。是孔雀倒罢了,如果是凤凰,恐怕又生猜忌。婉婉慌忙写信送进京,一大堆无关紧要的日常琐碎里夹带上这件事,说自己丢了一只南洋鹦鹉,大阿哥成婚那天从梧桐树上找着了……自己亲自解释,总比别人转述强得多。
维持太平不容易,她也算费尽心力了。新娘子三朝之后回门,婉婉等过完了八月十五,就率众搬回了长公主府。
阔别四年,这雕梁画栋竟有些陌生了。好在进门的时候又看见熟悉的脸,金石和他手下的锦衣卫都在。他们是被指派在这里的,轻易不会离开。她不回来,他们就守住这门庭,所以不管睽违多久,这里始终是有人气儿的。72
☆、第73章 玉质孤高
从北京回到南京将近一年了,这一年来她深居简出,几乎不再与京里跟来的人有接触。乍一见金石迎上来,她便先笑了。
“金大人,别来无恙。”
金石眼底波光微漾,轻轻颔首,“殿下近来都好吧?”
她从轿厅里出来,和声说都好,“吃得下睡得着,我还长胖了。”
金石打量她,确实圆润了些。在北京时心事太多,把人消耗得不成样子。现在诸事全解,一旦心宽,自然体胖了。
其实这一年,他也不是全没见过她。起初不放心,偶尔趁着夜色潜进藩王府,也会远远看看她。可是这个南苑王府似乎掩藏了很多秘密,戒备之森严,面上看不出,私底下暗哨纵横,和大内无异。有几次他夜行,险些撞上人,那位看似无欲无求的王爷,显然并不简单。如果不是被皇帝整治怕了,欲图自保,那就是以守为攻,另有别的目的。
可惜他仔细侦查了很久,一无所获,对方行事谨慎,尤其对他们这些京里来的锦衣卫提防甚严。长公主府周围时常有一些身份不明的人来往巡查,他没法行动了,她那头的消息便也渐渐断了。
好在她一切都如意,至少南苑王对她是真心的。不管外面局势如何万变,只要她不动如山,别的都是次要。在北京时她出入自己能相伴,到了金陵地面上,他英雄无用武之地。现在好了,她回公主府来,这里的护卫是由锦衣卫担当的,连南苑王都不好随意打发。
他朝外看了眼,天幕压得很低,恐怕会有一场大雨。便拱手道:“变天了,殿下出门得披大氅。且稍待片刻,让人进后院取来吧。”
她的衣裳妆奁预先都让人先送回来了,随身没有携带。金石的叮嘱让她想起肖铎来,他在时,总是事无巨细,照应得那么妥帖。
小酉匆匆去取大氅,婉婉拢着两手站在门内,偏头看金石,他在廊子上徘徊不去,就像以前一样。
她抿唇一笑,“离京这么久,千户回去过么?”
金石垂眼盯着自己的鞋尖道:“臣等奉命护卫殿下,就算殿下不在,也不能擅离职守。”
婉婉讶然,“过年都没有回去瞧瞧吗?离家太久了,家里人会记挂的。”
他才有了点笑容:“干我们这行的,没有什么过年过节。上头不发令,哪儿都不能去。”
婉婉噢了一声,“是我疏忽了,早知道这样,应当打发人来和你说一声的……今年吧,年下准你们休沐,一则父母高堂要拜见,二则过节好相看姑娘,别耽误了终身大事。”
她是个很体贴的主子,除了俸禄给得足以外,也得容情给他们时间成家。要不是皇帝执意,她是想把他们都遣散的。她这头没有什么要以命相博的大事,加上肖铎那时候留下的东厂番子,现在长公主府里人手众多,都快赶上三个百户所了。
金石说起终身大事,也鲜有的变得局促,“厂卫成家都很晚,咱们不是吃安逸饭的人,一直在外奔波,没的慢待了人家。还是现在这样好,身上没有家累,做什么都后顾无忧。”
刀口舔血,大概很怕留下让人拿捏的把柄,所以宁肯不成家,一个人生也好死也好,不会累及妻小。
婉婉怅然点头,“你们也怪不容易的。”
锦衣卫以前是天子仪鸾侍卫,个个鲜衣怒马,相貌堂堂。后来不知怎么逐渐演变,成了满朝文武闻之色变的怪物。没和他们有交集的时候,觉得这帮人一身血案,良知泯灭。如今结交下来,又似乎各有苦衷,并不十分讨厌了。
小酉从回廊底下过来,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她们总怕她着凉,给她披上斗篷戴上风帽。铜环撑起了伞,轻声道:“殿下该歇着了。”
婉婉把两襟对掖起来,对金石道:“我这里没那么严苛,底下人倘或要告假,你代我准了就是了。”
金石道好,朝大门上望了眼,“王爷没有同殿下一道回来?”
婉婉说:“衙门里还有些事要忙。”然后微微颔首,往二门上去了。
不知怎么,她的身体好像大不如前了,以前下雪敢在外面堆雪人,现在略受点寒就伤风。还有变天添了肚子疼的毛病,疼起来一阵,像有根棍儿戳刺小腹似的。她知道,这可能就是不受孕的原因,是上回滑胎留下的病根儿。
她歪在罗汉榻上咳嗽,鼻子都塞住了,眼泪鼻涕一把。良时就是这点好,亲自给她煎药喂药,那份体贴,太妃跟前也不常见。
她靠着隐囊问他:“咱们搬过来,额涅说什么没有?我怕她不高兴,嘴上不言语,心里难受。”
他让她宽怀,“才几步路的光景,又不是天南海北,何至于不高兴!再说尚主原就是这样,大半个上门女婿么,她也不是不知情。现如今又多了个孙媳妇,天天儿陪她解闷,她且想不着咱们呢。”
她说那就好,“澜舟媳妇我瞧了,知进退得很。”
公公提起儿媳妇来,丝毫不上心,曼声道:“眼下瞧得出什么,十年二十年后才见真章。她算是有福气的,换了别的婆婆,日子哪有这么清闲。”
她笑道:“你们祁人规矩太严,太妃?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