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狗当道》第7章


簧?br /> 蒋春顿时感觉胸口顿了半拍短了一息,心软得一塌糊涂。
第3章 三、
三、
抱着陆克己踏雨返回厢房,蒋春始终未发一言。
专于产科的郎中是竹邕关照请来的,医术据说很可靠,最关键口风紧。陆克己之前吃的安胎药全出自他亲手调配,总宅内院里固然不将“侍儿有孕”当作秘密,外界则是未漏一丝半缕的揣测,足见其人的稳妥。
胎是惊着了,倒无大碍,听着郎中跟竹邕诸多解释并交代,蒋春自己不觉,面上的急迫已渐渐缓和了许多。丫鬟秀莲跟着忙前忙后很是殷切,竹邕顾怜她也被那番惨然的场面吓得不轻,好意劝她喝碗压惊茶,还去歇一歇。秀莲眼眶就红了,不肯去,忍着哭腔告诉:“陆哥哥自己吓得那般,也不知道跌得重不重,还不许我过去,不叫我看,怕吓着我。外头院子里的柄根胆子算大了,都尿在裤子里头昏了过去。哥哥待我好,我识好歹的,我没事,就看见个影子。青翁爷爷,我去做事了!”
说完一欠身,麻利跑去煎药了。
竹邕莞尔,返身向内去,冷不防撞见一张饿狗夺食般的凶脸,更是笑得舒心解意。
“又多了幅新鲜的面孔。”
蒋春则撇着嘴,二度警告:“敢有下回,敢再鬼鬼祟祟攒心思,我调你去分舵,一辈子不许回来!”
竹邕黠笑:“帮主不忍心的!”
蒋春深吸口气,扭头就走。
入内室见病人,左右识趣早退得干净,安适独对,蒋春一下子什么火气都没了,心里头冰雪消融山崩地裂,哗啦啦坍出一片汪洋情柔,风平浪静澄澈深邃。
他立在床头像个迷途知返的孩子,心里有悔面上逞强,仍是不说不争,但回来了,不舍得再走了。
“对不起!”陆克己先他致歉。
“为啥?”他说着冷硬的话,人已矮身蹲下,指腹揩去陆克己颊上复落的泪水。
“帮主说、说了不想再见我。”
“那你干嘛不索性一走了之?”
“我……”陆克己目光回避,咬了咬下唇,脸向内偏一偏,顾左右而言他,“那人,是帮主身边的蕈哥?”
蒋春还蹲着,肘搁在膝头悬着手,眸色沉静:“是!”
“他,做错……哪里伺候得不好?”
“没有伺候得不好,只是他想杀我。”
陆克己心惊,猛地转过头来。蒋春以为他不信,想说得再细些:“方才他趁——”
陆克己一咕噜坐起,张皇地在蒋春身上摸索,眼泪又将落下来:“伤着没?伤哪儿了?有没有?在哪里……唔……”
蒋春一只大掌将陆克己两手包住,另手环过他肩头按住颈后,霸道一吻堵了他的嘴。
唇舌交战,一面倒的溃败,任凭对方兵马在阵地前扫荡,予取予求。更锐骑独闯深入后方,扣着牙关锁住咽喉,尚存微弱的一息,命在他手。
“问你呢!”额头相抵,唇在颊上贪婪地揉捻厮磨,蒋春呼吸间克制,声已焦灼,“为什么不走?”
陆克己身热脸烫,双目盈盈,气喘吁吁:“青翁说帮主没……”
“为什么?”
“我、我怕……”
“为、什、么?”
陆克己哭了:“帮主是不是不想要孩子?我给你添麻烦了。”
蒋春拥着他,咫尺模糊地凝望,眼睛一眨不眨。
须臾,落叹。
“你不麻烦!”
陆克己紧紧揪住他衣襟,抽抽嗒嗒:“可你说、孩子的去、去留、问我。”
“因为他在你身体里,他的命跟你的命连在一起,不是我。”
陆克己顿住,仰起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总是恶形恶状的面孔,忽觉,此刻他一点儿都不凶。有些刻板寡情,云淡风轻地看事看人,但跟凶丝毫搭不上边。
“以前我确实没有想过生养孩子这回事。因为我是断袖,我不想改,也不准备将就谁家姑娘来给我传后,我就一辈子喜欢男人了,断子绝孙无所谓。所以你能有孩子,我意外吧,还挺蒙的。”
蒋春起身坐到床沿,替陆克己掖了掖盖在腿上的被子,抬手将他凌乱的鬓发捋顺了。
“四儿,你挺好的,我不想勉强你做这个做那个,何况关乎你的命。是,孩子是我的。但你看,我成天打几梭子出去,千军万马都有了,它们没变成我的孩子。因为你,你来了,爷们儿的小将有一个在你肚子里安营扎寨,才有了这唯一的肉球。而我呢,身上不痛不痒不多不少,照样每天打几梭子,然后看着他在你肚子里变大,折腾你。你说,咱俩谁才有脸管这货?谁最有资格决定他的去留?我觉得是你!只有你配!”
说由衷的话,念贴心的人,蒋春对陆克己从未言爱,只这一番话,于少年来说踏实过山盟海誓,醇得再咽不下世间别他的蜜语甜言。可他回不来同样稳稳的告白,搜索枯肠心绪百匝,全是他想他要,堵在唇齿间化不出一句传情达意的囫囵整话,急得嚎啕大哭。
蒋春还将他搂在怀里,小心翼翼,难舍难放。
“我不想走,不走呀!”陆克己喊着莫名其妙的话,泪蹭了蒋春满襟。
“嗯嗯,知道了!”蒋春点点头,拍他背,耐心地哄。
“我不死,我就是怕,帮主别不要我——”
“要,要,不怕。”
“坏蛋,活该没好死!帮主是好人,他不惜福!”
“不给他福气,以后都是你了,不换了。”
陆克己噎了下,挣扎着抬起脸来,特别天真地眨了眨泪眼:“帮主说啥?”
蒋春坦然地又说了一遍:“以后爷们儿身边就是你了,不换人了。”
“真的?”
“假的!”
陆克己瘪嘴,泫然欲泣。
“可能吗?”
陆克己脸一红,低头嗫嚅:“帮主一言九鼎。”
蒋春揉了揉他头,瓮声瓮气:“小孩儿!”
“帮主!”
“嗯?”
“来么?”
“啊?”
陆克己头始终低着,目光直直落在一处。
不用问蒋春也知道小子在看什么,适才刚亲上,自己就一柱擎天了,忍着没说,想不到仍是漏了馅儿。他倒不觉得没面子,不过陆克己才惊了胎,他可不容自己犯浑。牙疼似的啧了声,霍然起身。
陆克己眼疾手快扥住他衣袖不放:“我、我可以,胎已经稳了……”越说话越轻,颊似火烧。
蒋春瞪起眼:“找死啊?”
“真的!青翁讲的,他说问过郎中的。”
“嘁,个老东西!”
“帮主来吧,忍着很疼的!”
蒋春又拨一拨陆克己的头,咬牙道:“养着你的,甭瞎操心!爷们儿有地方泻火。”
陆克己闻言肩头一晃,手指将被面紧紧绞着,下意识咬着唇,看起来落寞。
蒋春颇感莫名,须臾恍然,旋即还坐下来望着陆克己低垂的面容许久,忽两指夹住他鼻头逼他抬起脸来。
“小兔崽子脑子又蠢得四四八八,爷们儿才说的话,能食言吗?”
陆克己张着嘴大口吸气,黯淡的眸色瞬间恢复了水汪汪亮晶晶的灵动。
蒋春嘴歪得更厉害了,松了手,垂睑乜斜:“小孩儿,还吃醋!”
陆克己揉揉鼻子,居然老实地一点头:“唔!”
“嘿——”
蹬鼻子上脸小儿张狂,蒋春蓦然发觉自己的陆四脑子不好使,胆子倒是养肥了。
大寒雪未至,冬至始数九。这一日昼最短夜最长,生机禁闭,万物冬藏,百官绝事,惯例的,民间也开始冬节祭祖、亚岁拜长。
蒋春亲爹杳踪生母早亡,兜兜转转小半生,最亲最敬的长辈犹属蒯二狗这个宛似天上掉下来的无血无故的义父。他活着时,蒋春从没与他演过父慈子孝,甚还时常促狭几句,确不像父子的模样。可一旦不在眼前了,蒋春便日日夜夜岁岁年年地惦记他,反复忆他打拳时的姿态,忆他跟自己说过的话,正经的打诨的,一字一句着急地全拿笔录下来,生怕忘了。这一写,竟是许多年。
每回竹邕替他归置书斋里胡乱摊放的书册总忍不住笑,隐隐有些嗔怪:“爷俩这点倒像,心里头忒藏得住,憋着,到死都不说。哎呀,不说就高兴了?”
不高兴!
但说出来也未必高兴。说了委屈和难过,出门去依旧接着挨打受欺,还要被人笑他居然软弱地哭了。
从小蒋春就觉得人是很滑稽的。同一样的天地里活着的人偏分了三六九等,总以为同阶同等同病相怜,都是犄角旮旯里举步维艰生活着的蝼蚁小民,彼此未必守望,尚可相安无事。却依旧要拣着更弱的去踩一脚,好让别人沉得比自己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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