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笑春风》第179章


缓缓放下手中信纸,陆砚眉心微微皱起,看向外面半阴不晴的天际,在心中长叹出一口气。
余氏见长宁这几日面色不错,也不似正月时那般疲惫,得知请了老大夫帮她开了药膳粥,笑道:“这般就好了,陆郎君如此上心,我便放心了。”
听她夸陆砚,长宁脸上笑容满满:“大伯母不必担忧我,乳娘初七便已经离京了,这几日便就到了,林妈妈也是细心的,春上事多,我会好好照顾好腹中孩儿的。”
余氏向来对长宁都很放心,与她的女儿相比,长宁自幼乖巧,十分听话,甚少任性,因此见她这般保证,又看出陆砚对长宁十成十的上心,当下也安心了许多,又交代了许多话后,才坐车返回大城山。
长宁刚送走余氏没多久,就见陆砚从外面掀帘子走进来,不由齐道:“今日怎么回来这般早?”
陆砚在她对面坐下,看了她片刻,才开口道:“三内兄初九离京,随使团前往莫勒。”
长宁微微一怔,半响后才喃喃道:“三哥已经出发了呀……”
见她神色带着几分担忧,握住她的手轻轻抚了抚,道:“阿桐不必担心,使团向来安全。”
长宁听他劝解,扯了扯嘴角:“我晓得,只是千万里路,心中终究还是会有些担忧,三郎不必理会。”
见她还是忧心舒孟骏,陆砚也知这是人之常情,只能说出另一件事情转移她注意力,“大内兄被任命为兵部郎中。”
“什么?”长宁猛地瞪大眼睛,这个消息让她太过惊愕,舒孟骐年前回京,一直未有任职,可不管如何想,也不会想到他会任职兵部郎中,如此安排,莫不是……她抬眼看向陆砚,许久后才幽幽道:“三郎是不是要出征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陆砚心中一顿; 眼睛微微睁大,半响后才道:“阿桐为何这般想?”
“心中猜测罢了……”长宁微微垂眸:“自从那日在铺子中听闻广西路扣押商货一事之后,晚上你便从未睡好过; 我还曾与你的书案上见到你正在看的舆图,虽不知广西一路究竟出现何事; 但能让你这般应是不安稳才对。”
陆砚眼中满是惊讶,定定的看着榻桌对面的长宁,一时竟然不知要说些什么,那些为了宽她心而准备的言语在这样的推测面前实在无力又单薄。
长宁轻轻吸了吸鼻子,抬眼看向他:“本不愿让自己多心的; 但大哥如今任职兵部,只怕圣上心意已是定了……三郎,我猜的可对?”
清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陆砚,他微微动了动唇,看着她慢慢有些发红的眼眶; 伸手将榻桌推开,将人抱紧了怀中。
“阿桐所猜俱中。”陆砚心中长叹一声,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柔声道:“只是朝中还是一团迷雾,便是开战只怕也要一段时日; 阿桐不必如此忧心。”
“三郎,我不想你去,新婚那夜你便不在,莫不成孩儿出生之时你不在么……”轻轻的呜咽声在陆砚怀中漫开; 像是一根细细的钢针扎着他的心。
“不会,你这般我怎能安心出门,听话,莫哭了。”陆砚心中又疼又酸,亲吻着她的鬓边,不停的抚着她的后背,低低哄道:“莫说对越一事朝中尚未作出明确应对,便是需要布军,我也定会请命等你与孩儿都平安之后才出征。”
长宁缓缓抬头看向他,泪眼朦胧中他的面庞分外温柔,眼中的泪水被他有些粗粝的指尖轻轻拭去,“莫哭了,孩儿都笑你了呢。”陆砚手掌安抚般的轻抚着长宁凸起的腹部,脸上带着一丝浅浅笑。
垂眸看着自己的腹部,长宁缓缓按住他的手掌,带着几分小心问道:“真的吗?孩儿出生之前你都不会出去吗?”
“当真。”陆砚抬手将她脸上的眼泪擦干,亲了亲她的唇,道:“我已告知圣上你有孕在身,圣上自是明了我心中之意,不会派我先去。”
长宁闻言心中悲戚稍散,却又还带着几分不放心:“那若是……”后面的话她有些不好说,抬眼看向他。
陆砚明白她想说什么,默了默,道:“若是到了那般情况,我自是要带着两浙驻军前去支援的。”
长宁心中一叹,目光中满是悲哀,喃喃道:“为何,为何都不愿安安稳稳呢?你这般我心中忧虑,战事一起,又要有多少妇人与我一般忧心,还有孩儿……”话还未说完,就感觉到掌下轻轻一动,独自像是被轻轻踢了一下一般,让她登时僵直了身体。
陆砚也感觉到掌心下传来的触动,不由也怔住了,两人就这般呆了片刻,陆砚才反应过来一般:“孩儿动了!”
长宁转头看他,见他一向冷静淡定的脸上居然带着明显易见的欢喜之色,原本轻抚肚子的大掌居然不敢放下。
似是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孩子又轻轻踢了几下,长宁忙将他的手拉下,柔声道:“孩儿怕是也忧心你呢。”
缓缓将人抱进怀中,陆砚目光渐渐幽深,刚刚那血脉相连一般的震动直接连接着他的心脏,以前的种种幻想就在那一刻都变得清晰起来。
“莫要这般忧虑,越国军备不强,圣上所派将领若一举得胜,我便不必前去,阿桐如此忧心与孩儿无益。”陆砚轻声宽慰着怀中的长宁,感觉到她情绪渐渐舒缓,侧头亲了亲她的脸颊。
陆砚劝慰额昂长宁心中踏实些许,也知若真到开战那一日,便是再有不舍也只能送他出征。小脸在他胸前偎了偎,默默的叹出一口气,只希望一切如他所说般顺利。
院中的玫瑰开的正艳,阳光照在小小的花瓣上,像是最细腻的胭脂,散发着阵阵香气。长宁面带笑容看着院中的花儿,轻柔的和肚子中的孩儿说着话。阿珍在一旁寸步不离的守着,生怕她有个万一。
长宁的肚子已经高高鼓起,像是衣襟下塞了一个面盆一般,看得人总觉得不放心。春风拂面,撩起长宁鬓边的秀发,教导孩儿说了半天的花儿,她也觉得有些渴了。
“已快午时了,夫君应要回来了。”扶着阿珍的手缓缓在廊下的躺椅上坐下,晒着暖暖的太阳,长宁舒服的叹出一口气:“昨日让厨娘准备的汤羹可做了”
银兰点头:“婢子刚从厨房看过,都已经备妥了,就等郎君归家了。”
长宁眯着眼睛看了眼太阳,只觉得光线刺眼,眼里瞬间就有湿润了起来,抬手轻轻遮挡一下,自言自语道:“怕是再有半柱香就要回了吧……”
这几日陆砚为了钱塘码头的事情,日日早出晚归,本就辛苦,还有广西路那桩事情,朝中一直未见任何部署,便是他不说,她也能感觉到陆砚日渐沉重甚至带着几分焦躁的情绪。
长宁目光微微暗了下,轻轻叹了一声,她倒是希望他所作的猜测和预计都是错的呢。
开了春,南北通河来往的商船依然是熙熙攘攘,甚至比往年更甚,河道一侧有时会停满上百只船只等待装卸转运。
陆砚看着船帆林立的钱塘码头,与新到任的市舶使沿着钱塘码头缓缓向前。去年秋季开始,钱塘码头便常常拥堵,略微狭小的码头和装卸人力严重影响了码头的转运,经常可以听到一些外来客商怨声载道,而且这样拥堵在河道中也影响了一些原本只是在此过运的船只。
“钱塘码头乃是前朝末帝而建,最初时只是为了迎接御驾,太宗时我朝开启河运,因历年战乱,钱塘府实在是武力扩大修葺,便只能如此启用,尚且可以应付。文宗十年,开启海运,钱塘设置了市舶司,过往船只便更多了……”苏宗平一边说着码头的历史,一边道:“平帝时,钱塘府曾以码头不堪重负为由请示了一笔银钱,但最后却被层层瓜分,码头依然如是,便连河道整修也已十年未曾清淤修缮过了。”
走过码头那段河道,陆砚回首看向密密麻麻停满了船只的河道和码头,看向身边的市舶使道:“师大人,依我之见重新修缮,不如另开河渠。”
师大人当下便被惊在了原地,“另开河渠?”
陆砚轻轻颔首:“你之前所提也算不错,只是问题有三,其一,费工;其二,费财;其三,费时。这钱塘码头当年本不为货运而建,因此此位置乃是南北通河在此处另开的一小段弯渠,那个折弯及其容易导致船只调转相撞,再在此处扩建码头,河渠却无法加宽,拥塞之根难以消除,再者,修缮码头这段时日,若不能停止货船靠岸,便只能趁船运少时赶工,何时才能做好?不若将这里填平,直接回归原本的南北河道,加大码头。”
陆砚手指直指河道对岸,缓缓道:“那才是江河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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