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驯服你的龙》第41章

她们三个人裹着同一条脏兮兮散发出恶臭的毯子，仔细看又不是什么毯子，就是义无反顾地随钱仪吉私奔那床铺盖。
她的呼吸频率发生变化，杨欢立即发觉了，转过来推她的头。
“醒了就快挪开，我手都麻了！”
“动不了，”陈曦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我脖子也僵了。”
也不是没有好消息，以颈椎的僵硬程度来看，她们至少行驶了五个小时，地面旅程完成三分之二。
杨欢气结，右手在那边窸窸窣窣地摸索了半天，陈曦都快以为他要掏出把扳手来砸她，结果却只是半块干面包。
她干瞪着那块拳头大小的屎黄色面包，瞪了许久，没有勇气张口。
“和尚给的。”杨欢的说明向来如此简明扼要，直击重点，“没水。”
陈曦慢吞吞地伸手接过来——至少她上车之前洗过手，使出八分力，“啪”一声，拗下指甲盖大小的面包屑。
下次试试空手劈砖，她默默地想着，把面包屑放进嘴里含着，等待它良心发现自己软化下来。
“吾煞是啥嘛（和尚是什么）？”陈曦大着舌头问，那块干面包在她右边脸颊鼓起一个包，随着她嘴巴的动作颤啊颤，杨欢看得很想戳两指头。
“穿黑袍那个。”他示意性地转向驾驶室，“联邦人管这样的叫和尚。”
“乃闷压肾航气（你们也信上帝）？”
“不。”杨欢表情平静，“和帝国人一样，信他们想信的。”
陈曦终于吞下了那坨面包，差点梗在喉咙那里，不上不下，噎得她直抻脖子，吵醒了钱仪吉，杨欢也不得不转过来替她拍背。
这场事故过后，她再也不敢挑战高难度，慷慨地将剩下的面包传给钱仪吉，换他愁眉不展。
杨欢很有技巧地揉了揉她脖子上的几处穴位，陈曦的颈椎好过多了，投桃报李，她主动帮他推拿肩胛的肌肉，继续闲聊打发时间。
“我一直忘了问你，在康奈尔峰上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她原来以为是自己倒霉闯进了虎穴，后来跟踪阿希姆，联邦间谍的营地却在凯奇坎峰，也就是说，杨欢是一个人离队单独行动，专门到康奈尔峰来逮她。
“你的帝*官跟我们提出通讯请求，他问那个女人我们的位置，那个傻瓜女人告诉了他，他又说有两个朋友跟他一起来，只是作为掩护，让我们不要伤害你们。”杨欢活动了一下肩膀，舒服地吁出口气，“我追到中途，正看到你从我头顶上空飞过。”
这倒霉的运气……陈曦为自己默哀了两秒，同时心头凛然。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时她的飞行高度不低于五百米，时速不低于每小时两百公里，在这样的高度加快速运动状态下，杨欢的眼睛依然捕捉到她的影像，并且准确地计算出她的落点，几乎与她同一时间抵达……
陈曦决定，等他们找到一个更安全的环境，她一定要好好为阿希姆做个体检，顺便测试他的身体极限。
至于杨欢，虽然他不说，她也能猜到他在联邦的特殊地位，事实上他居然能从联邦偷跑到帝国来，她料想那边肯定乱成一团，不知多少相关负责人要被定罪追责。他早晚会回去，无论是被联邦政府强迫，或是他自愿。
陈曦抬起头看他，急驶行驶生成的风一阵阵迎面扑来，他们肩并肩密密地依靠着彼此，云雾团团环绕，隔绝出一个没有过去与未来的世界。
在途中。在当下。
一个半小时后，陈曦在地平线的前端远眺到了私港。
午后阳光正好的时分，太阳几乎是笔直地悬在空中，照耀着一望无际的褐黄色贫瘠荒原。
私港是标准的圆形，一条东西走向的直道贯穿了流线形的候机大厅，无论是道路表面或是建筑物，以及匍匐在圆形停机坪上的飞行器，极目所及的一切全都是泛着金属光泽的亮蓝色。
亮蓝色的私港孤独地屹立在褐黄色荒原之上，空中是一轮暖黄色的秋阳，这毫无疑问是恢弘壮丽，足以慑人呼吸的画面。陈曦目不转睛地望了许久，她已经超过十年没有体验宇宙航行，十年前的记忆被此刻的震撼悄然覆盖。
平原上的距离似近实远，悬浮卡车又前行了半小时才驶上贯通私港那条直道，自从悬浮车发明问世，帝国极少见到如此平整的跑道，陈曦伸了伸脑袋向下望，路面不知使用的什么材料，细腻得像人类的皮肤。
驾驶室内现在是阿希姆掌握方向盘，他干脆将悬浮车降下来，放落轮胎，让它像古早的汽车那样四轮抓地奔跑。
他们这样标新立异的举动显然很抓眼球，旁边驶过的几辆悬浮车也跟着降下来，车窗放低，几个朋克发型的壮汉探出头大声唿哨，副驾驶座的红发姑娘直接脱掉上装，上半身真空地向他们转过来，抛了个飞吻。
“……”
“……”
“……”
钱仪吉看得满脸呆相，杨欢不明所以地“哼”了声，陈曦想了想，一人弹了个脑锛儿。
卡车风驰电掣地驶入候机大厅，穿着整齐制服的工作人员挥了挥手，直道前端眼看前变弯，他们身不由己地跟着绕圈圈，一圈一圈往下，光线愈来愈暗，进入地下停车场。
雷恩领了个号码，指挥阿希姆停好车，也不知圣堂的教士们此生还有没有机会与他们心爱的卡车重逢。
所有人都下车，活动僵硬的腿脚，乍看来倒像是一群木偶在学做人。
钱仪吉这时候总算可以抖起来，率领众人找到电梯，直接坐回候机大厅。
雷恩跟着他去领登机证，陈曦三个人趁机逛了逛，这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普遍意义上的私港，内部井然有序，工作人员彬彬有礼，寥寥几名乘客也穿着整洁，笑容可掬，简直比航空公司派发的宣传图册更美好。
☆、第五十七章　－月光下的沙丘
东面墙边有一台巨大的自动贩售机，几乎占满整堵墙，阿希姆走过去站在那里仰头看，陈曦跟了几步，发现右手边就是透明的玻璃幕墙，转头往外看，亮蓝色的停机坪上盘踞着一头威风凛凛的庞然大物。
这就是要把他们载入太空的飞船了，她情不自禁地走到幕墙边细看，没多久杨欢也过来，两人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说，难得平静地待了一会儿。
阿希姆研究完那台自动贩售机，投币买了三罐苏打水，也慢慢地走近这边，陈曦被那块干面包割得喉咙难受，道谢后接过来，看杨欢冷眼旁观没有动作，干脆抢过另一罐塞进他手中。
登机手续大概办得很顺利，雷恩从柜台前转回头来，笑容满面地朝这边猛挥手。
“走啦。”陈曦理解他的心情，随他一起微笑出来。这不到一星期的逃亡旅程，虽称不上千难万险，却也算是历尽艰辛……她从来未像此刻一般感谢上帝，如果真的有上帝的话，感谢他让所有这些她爱的人们都活着，都在她的身边。
登机牌是一张芯片，工作人员扫描时发出“嘀”一声，等到他们排着队进关，每通过一人，就在他的手背上盖一个金色的圆戳。
钱仪吉领头出候机大厅往停机坪，陈曦前面是杨欢，过关时不能携带已开封的饮料，他一口喝干了苏打水，双手随意一拍，铁罐子就成了铁皮。
陈曦囧囧有神地看着他把铁皮扔进垃圾箱的“可回收垃圾”那格，还挑衅地冲她勾了勾食指，这才单手插兜晃进了关口。
也是没其它办法，陈曦只好照办，刚举高手里的铁罐，阿希姆从她身后探长左臂，三根手指捏住底部，毫不费力地将她那罐直接抽走。
他面无表情地喝光两罐苏打水，接连打了两个嗝，又面无表情地伸出左手让工作人员盖章。
众人都离开候机大厅，走上亮蓝色的停机坪，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天空变成昏黄的混沌不清的颜色，咸蛋黄一样的太阳在风沙背后若隐若现。
钱仪吉走得最快，他是所有人里身体素质最差的，这几个小时折磨得他一口气欲断不断地悬在胸口，巴不得早点上机舒舒服服地躺着，最好能立即睡上一觉。
第二个是雷恩，他边走边侧首望向东面——帝都的方向——目光深邃，其中复杂意味无人能懂。
杨欢背转身倒退着走，面露不耐烦。
陈曦有点怵他，这人是不按牌理出牌的，连忙加快脚步追上去，就怕他临到最后捅娄子。
她突然三步并作两步，阿希姆伸出来拉她的手便落了空，只有指尖擦过她的右臂外侧，温热的触感，像一滴滚烫的泪水无依无靠地划下来。
陈曦回过头。
阿希姆的眼瞳在日光下又近似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