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冬》第113章


人亡了,也求,求您高抬贵手。”
“哦。”
唐令哦了声,拿起筷子,夹了些菜送进口里,闭上眼,斯条慢理地品味美食散发在舌头上的味道,嗤笑了声,鄙夷道:“当初在酒楼,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我难堪,无视我,伤我,将我的心践踏在泥里,而今居然来求我?沈晚冬,你真觉得自己面子很大,还是觉得本督是个傻子,任你摆布?”
“您,您觉得怎样能出气。”沈晚冬咬唇,哽咽道。
“我……”
唐令眯眼,瞧着沈晚冬这张粉白俏丽的脸蛋,不住冷笑,他扬手准备打,却又故意问:“让我出了气,本督兴许能放杜明徽那老狗曰的一马,还能让你见见他,你愿意么?”
“您打吧。”沈晚冬闭眼,若是能让她见到杜老先生,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她等着唐令的巴掌,可许久也没等到。
沈晚冬睁眼,却瞧见唐令正深深地看着她,这恶鬼忽然噗哧一笑,手轻轻抚着她的左脸,无奈地叹了口气,柔声道:“我舍不得啊。” 
“起来。”
唐令忙搀起沈晚冬,扶着她坐到自己对面那张椅子上,随后又将自己的椅子拉近,再拉近,看着她,手颤巍巍地抬起,碰了下她的凸起的大肚子,很快又弹开,瞧见她没有闪躲,也没有表现出厌恶的表情,这回,他将手掌贴在她的肚子上,仔细地挪移,品着胎动,痴痴地说了句:
“这要是我的孩子,该多好,那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仇也不报了。小婉,我老了,累了。”
“别这么说,您正当壮年。”
沈晚冬连动都不敢动,生怕哪句话说错,又惹唐令生气。
“对了。”
唐令忽然从桌上拿起个瓷勺,从玉碗里满满舀了勺牛乳,递到沈晚冬口边,眼里充满了期待和怜惜,柔声道:“你喝,叔叔往里头加了蜜,甜甜的。”
沈晚冬下意识皱眉,马上又莞尔轻笑,摇摇头,用最委婉的语气拒绝:“大概快临盆了,我没什么胃口,喝不下甜的。”
“你怕我下毒?”
唐令目中闪过抹狠厉,端着碗连住喝了三口,又舀了满满一勺,喝进去,又吐到勺子上,抵在沈晚冬口边,用不容拒绝的语气道:“喝!”
沈晚冬吓了一跳,张口,将牛乳吞到嘴中,谁知太恶心,没忍住,竟哇哇大吐,吐了唐令一身。
“我,我,”沈晚冬大惊,下意识起身要逃,却被唐令一把拽住胳膊,拉到他怀里。
“没事。”
唐令笑了笑,用手轻拂去胸口沾上的秽物,忽然,他扭头看着脸涨的通红,强忍着愤怒的女人,勾唇一笑,后头瞅了眼绣了金牡丹的大红绣床,轻喘着,道:
“我困了,陪我去床上躺会儿,好不好?”
第84章 侠骨香
唐令松开沈晚冬; 疾步走向绣床,他将床上的红枣、桂圆等物一股脑全都扫到地上,忽然担心他的小婉不小心踩到滑倒; 赶忙又用足尖清扫出条道儿; 他坐到床边,整了下衣冠; 手轻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眼中满是期待; 还有渴求。
“哎。”
沈晚冬垂眸; 轻叹了口气; 并未过去。
她慢悠悠地走到梳妆台那边,坐下,将贴在镜子上的红双喜揭下; 拿起桌上放着的红木梳子,指甲划拉着梳齿,莞尔浅笑,道:“我从前一直不明白; 您这样的人,怎么会对我有别样的感情。还记得第一次见您,您高坐在殿堂之上; 专心致志地批阅奏疏,威严又冷傲。后来您晓得章谦溢欺负我,毫不留情地打了他一顿,帮我出气。那时候我真觉得您就是失散已久的叔叔; 是可以依靠的。” 
说到这儿,沈晚冬流泪了,她用指头抹去泪,透过铜镜,看到床上坐着的唐令此时亦神色黯然。
“直到现在,我都不愿知道那些昏睡过去的夜里发生过什么,因为我感觉您心里苦,一直在负重前行,您累了,所以,您才会那么舍不得小婉,您想回到多年前的简单快乐,可是,小婉已经嫁人了。” 
“对啊,小婉嫁人了。”
唐令凄然一笑,直挺挺地倒在床上,看着大红的床顶,良久,良久,久到两鬓的斑白似乎有多了些许。
他长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站在沈晚冬身后,在桌上拈起朵宫纱红牡丹,插在她的发边。
真美! 
随后,唐令从妆盒里拿出支眉笔,左手捧起沈晚冬的小脸,用袖子帮她擦掉脸上的残泪,给她画眉。
他看着镜中的她,她这次没有躲,也没有表现出厌恶或者害怕,静静地坐着,对他微笑着。
这样多好。
他想象着,如果当年没有走,和小婉一起长大,那么就是另一幅光景。
起初他没有喜欢这个傻傻的女娃,只是将她当成妹妹看。家里光景不好,他读过书,有点小聪明,就去县里的绸缎庄,从小伙计一直做到帐房先生。掌柜的想让他娶了自家闺女,他稀里糊涂同意了,回家跟沈大哥说起这事,沈大哥慨叹道:原本我是想将小婉许配给你的,哎,罢了。
他想到沈大哥这么多年养护他,为了他东躲西藏。沈大哥只有小婉这么一个孩子,若是所嫁非人,岂不是毁了一辈子?
他回到县城,给绸缎庄掌柜磕了几个头,收拾了行李回老家。他在外的这几年攒了些钱,沈大哥又给他凑了些,他开了个小酒馆。等小婉到了及笄之年,他就娶了她。
洞房花烛夜,他掀起了小婉的盖头,刹那间呆住了。那个粉嘟嘟的爱哭鬼竟长大了,而且还很美,脸儿红扑扑的,小声问:什么是洞房?
他也是害臊到不行,搓着手,盯着围绕着凤龙红烛翻飞的蛾子,忽然亲了小婉一口,笑的像个傻子。
谁知小婉疑惑道:这就是洞房花烛,第二天就会怀小宝宝?
他噗哧一笑,将小婉扑到,挠她的痒痒,而后深深地看着她,手哆嗦着往开解她的嫁衣,在她耳边呢喃:我给你教什么是洞房花烛。
后来,他和小婉一起经营着酒馆,他算账酿酒,她当垆卖酒,他们酒馆的生意很好,有不少文人雅士慕名而来,或是对酒当歌,或是题诗壁上……再到后来,小婉有身孕了,大夫诊了脉,笑呵呵地恭喜他:你家娘子怀了两个孩子,你好福气呦。
……
想到此,唐令痴了。
他看着镜中的美人,手轻抚着她的大肚子,如果这是他的孩子,儿子请岳父大人起名,女儿嘛,就叫妙妙。
多好。
只不过,回不去的,永远是过去。
身后是万丈深渊,无法回头;前路万劫不复,只能继续。 
末了,唐令将眉笔折成两段,拧身朝外走,淡漠道:“走吧,去地牢。”
*
地牢阴冷潮湿,石壁上点着盏小油灯,昏昏暗暗,正如人死前的那口气,出不来,咽不下去,只等着解脱后的油尽灯枯。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血腥味,隐隐还有烙铁泡过水的锈味,鞭子抽打刑徒之声充耳不绝,逼供利诱之声无处不在。
沈晚冬紧跟在唐令身后,她两手护住肚子,生怕从哪儿跑出来个浑身是血的冤鬼,冲撞了她的孩子。
地牢和去年完全不一样,简直像个人间地狱。
墙上钉着剥下的完整人皮,石壁上是用指甲和指骨挠出的道道血痕,刑具五花八门,充斥在地牢的每个角落。
越往里走,惨叫声越浅,约莫走了半盏茶的工夫,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五步之外有间铁牢,所关之人正是杜明徽。
沈晚冬疾步走上前去,隔着铁栅栏朝里看。
没有床,只有块破木板,上面有条露出棉絮的脏被子。杜老此时盘腿席地而坐,运笔如飞,不知在麻黄纸上写着什么。他蓬头垢面,灰白的发凌乱地散在面前,身侧摆放了好几摞才写好的文稿,矮几上摆着盏昏暗的小油灯,许是灯太暗了,老人眼睛又酸又疼,他用满是血污的手背揉了下双眼,蓦然瞧见牢门口站着个绝美的女子,老人愣了下神,连忙端起油灯,连趴带爬地过去,没错,他没眼花,是晚冬!
“呜,”
杜明徽老泪纵横,手中的毛笔掉到地上,他颤颤巍巍地将牢门扯开,挥舞着胳膊,示意晚冬赶紧进来。
“舅舅!”
沈晚冬强忍住泪,她没想到这间牢门居然是开着的,看来舅舅是自己不愿离去,铁了心要…… 
沈晚冬忙过去,搀扶起瘦成一把骨头的杜明徽,如今离得近,她发现杜老口鼻满是血痂,呜呜叫喊之时,口中更是血肉模糊,老天,他的舌头竟被连根拔掉,牙齿也给敲没了,两颊深深地凹陷进去,整个人仿佛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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