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姑娘恃宠而娇》第60章


尉迟岚重重地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确定事情却如梁锦棠所料,有些棘手。
他稳了稳突地急跳的心,再徐徐睁眼接着看下去。
接下来,只是一首诗。
居然只是一首诗。
尉迟岚惊疑不定地细看,在心中将那首诗反复默念,始终未品出异常。
看上去就当真只是一首普通的悼亡诗,内容讲述的是执笔人对已逝发妻的追思。
他试着将那首诗以藏头、藏尾、回环、增字、减字等各种方式去拆解其中深意,一时却并未读出有什么隐藏信息。
但他清楚,当他自己、索月萝、傅攸宁都直觉哪里不对的时候,那这其中必定有尚未被揭破的玄机。
“大约是我当局者迷了,越急越乱,”尉迟岚长叹一口气,将手中的字条直接递到梁锦棠面前,“可否借梁大人威武聪慧的头脑一用?”
梁锦棠并未伸手去接,只是略侧头去看,任尉迟岚就那样拿着。
片刻过后,他的神情也转为凝肃:“你看那诗的题记。”
承玄七年冬月廿一,惠风和畅,天朗。
尉迟岚心下大骇,立刻又与第一段记事比对。
都是承玄七年冬月廿一,第一段的记事上写的是,大雪。
那么,承玄七年冬月廿一这日,究竟是天朗,还是大雪?
这两名执笔人关于当日天气的记述,定有一个是假的。可按常理,收入兰台石室馆藏的任何字句,都需经过兰台史官集体核验,以确保史料真实有效。
虽眼下尚无法确定,这段记事与这首诗,哪一个才是执笔人冒着风险躲过层层查验放进兰台石室的。但很显然,这个人的用意,就是想有人能发现这其中的异常。
那个执笔人是想让人知,承玄七年冬月廿一这日,其实并不寻常吧。
“承玄八年春……先圣主禅,今上登基。”尉迟岚声量低低的,心跳极快。
果然,是足以让邹敬带到成羌去做投名状的惊天秘闻。
绣衣卫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查个叛国贼竟查出了今上的秘密!
这下才真是个烫手山芋,若接着查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可若停手不查……只怕邹敬将这个秘密带到成羌后,那个邻国宿敌也要借此掀起滔天巨浪,待这头举国沸腾时,成羌再举兵来犯……也是不堪设想。
近两日索月萝与傅攸宁这样大动静上兰台查史料,尉迟岚明白,虽旁人未必就清楚她们在查什么,但各方势力都在等待绣衣卫主动揭晓谜底。
如今真个骑虎难下,进是死,退也是死。
天杀的邹敬,竟找到了这样致命的东西。找到也就罢了,拿去叛国算什么事?
尉迟岚唇角一向的笑意沁着冰寒,此刻的尉迟岚绝非平常大家所熟悉的那个吊儿郎当的尉迟岚了。
梁锦棠微微蹙眉,心中也在飞速地计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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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尉迟岚与梁锦棠被关进绣衣卫诏狱的第三日早朝上,果然有言官当庭弹劾绣衣卫总院勾结光禄羽林滥用职权,迫害史官邹敬,致使他为保命而遁逃。
老谋深算的傅靖遥显然早有准备。
还未到午时,消息就自内城传回了光禄府,少卿大人舌战群雄,双方战个平手,后经陛下斡旋,一切等找到邹敬后再议。
总之,在陛下的和稀泥之下,梁锦棠与尉迟岚有违规制的过错暂且就以三日牢狱混过去了。
韦孝严亲自去绣衣卫诏狱将那二人请出来,梁锦棠倒没多事,径自回了自己宅邸。
尉迟岚却当面将韦孝严一通胡乱痛斥,直骂得韦孝严恨不得跪地求饶,摆足了受害者的架子,这才大摇大摆地出来。
连索月萝都摇头直叹,连呼这辈子没见过这样嚣张的人犯。
得知他俩已被放出来,傅攸宁倒也不急了,有条不紊地忙到申时放值后,才不慌不忙地回去。
一进门,宝香便火急火燎地冲过来,说三爷午时回来后只叫备了热水给他沐浴用,接着就仿佛一直在睡着,也没吃点什么东西。
傅攸宁想着,他这几日在诏狱中虽不致于过上什么非人的生活,但定是睡不好的,便陪着宝香去厨房准备晚饭,料他饿醒了总会起来吃些。
结果梁锦棠这一觉睡到亥时才起,宵禁都已开始。
他随意吃了些,便拉着傅攸宁就往外走。
“去哪儿?”傅攸宁小声问道。
“宝云庄。”
傅攸宁瞬间像被烫着似的跳出去老远,惊疑不定地望着他:“大半夜的……去宝云庄做什么?”
为何会没头没脑忽然就提出要上宝云庄?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你站那么远,我什么也不想说。”梁锦棠冷哼一声,对她倏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件事有些在意。
傅攸宁脚下生了根似的站在那里无法动弹,脑子真是乱极了。她觉得此刻自己的脑子已然宛如废物,怎么也想不明白。
最后,梁锦棠妥协地叹了口气,无奈地回身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慌乱的眼睛,低声道笑:“好吧,既山不来就我,那我来就山也是一样。”
他在心中为自己将来的生活掬了一把同情泪。
面对这姑娘,他的骨气,甚至他的脾气,慢慢都死掉了。
他可真惨。
“那日我本想回来仔细同你说的,后来太急,只得先去应付傅靖遥那头,”梁锦棠笑得有些得意,半点不像很惨的样子,“我,见过荀韶宜了。”
那日他回梁氏大宅与梁锦和谈过之后,梁锦和直接带着他去见了秉笔楼主荀韶宜。
前些日子他在查太史门,而太史门也早有察觉。之前他远远见到他的堂弟梁景明时,梁景明同样也发现了他。
梁景明平素并不在京中,那日是循例来找荀韶宜谈些事,当时便将梁锦棠可能在查太史门之事告知了荀韶宜。
因此,那日梁锦和带着他面见荀韶宜时,荀韶宜对他的到来并无惊讶。
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当他开门见山地亮出底牌,表明自己的来意后,荀韶宜告诉他,太史隐早在多年前就打过他的主意了,只是扶风梁氏不放人。
他这才真叫自投罗网吧。
那日虽是双方头一回正面接触,荀韶宜却让人见识到秉笔楼主非凡的魄力。他迅速果决地与梁锦棠达成共识,让他尽快去宝云庄,详情直接与齐广云接洽。
这又是一件他万不曾想到的事。齐广云竟是傅攸宁的师门联络人。
此刻的傅攸宁觉得,她需要冷静一下。
“见过……荀韶宜了,是什么意思?”也不知怎么的,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被吓惨了。
梁锦棠瞧着她那慌乱又茫然的样子,忍不住就将她揽过来抱在怀中,在她耳边缓声笑道:“就是说,我同你,站在一起了。你若想扔下我独自走掉,太史门的护史剑阵可不会放过你。”
护史剑阵是由掌门太史隐与三大长老共同监管的,护史剑阵存在的意义,一是保护太史门所记史实存档,二是清理门下叛徒。
荀韶宜连护史剑阵之事都告知梁锦棠,也就是说……秉笔楼代表师门,接纳了梁锦棠这个半路拜入门下的弟子?
那一瞬间,傅攸宁那不够聪明的头脑难得灵光乍现。
她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最后只好索性将脸扑到他怀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终于,她不再是孤身一人走在这条狭窄又看不到尽头的路上。
从此后,青衣山天蓝水清,繁花迤逦,面前这个人,会始终陪在她的身旁,一起去看花扬雪落,岁月绵长。
沈蔚说过,世间事,最难得是两情相悦。常常你心悦之人,并不一定以同样的眼光看你。
傅攸宁想,自己真是个走了狗屎运的姑娘。她不但等到了这两情相悦,她心悦之人,竟还要同她行在一起,走上一条至死不能回头的险路。
她忽然觉得,也许自己从前历过的所有艰难,都是为了将运气攒好,而后,来到这个人面前。
“可是,你其实没必要……”傅攸宁抬起脸望向他,眼中有带笑的泪。
梁锦棠打断她,傲傲娇娇地抬头望天:“我乐意,管得着吗?”
傅攸宁怔了怔,随即抬手揉去眼中的水气,在那瞬间忽然意识到——
既如此,那可就今非昔比了!
腰板都挺得更直了。“怎、怎么就管不着了?!”
“你,你对师姐要尊敬些!”
“哪里来的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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