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登枝》第390章


华门。
自那日所谓的庚申之变后,宫城一直由西山大营和丰台大营的军士轮流值守。所以这一队人的离开丝毫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自明日起换防的就是经过大力整饬的骁骑卫和神武卫,经过这轮淘换,皇帝已经重新将上值十二卫牢牢地抓在手里。
坤宁宫内的张皇后转身将皇帝重新打量了好几遍后,才迟疑地开口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皇帝负手望着宫外层层叠瓦灯火阑珊,气定神闲地悠然一笑,“你还看不出来吗,联已决意立昉儿为储君。待他在外头历练完毕,将身子养结实眼界养宽泛,联就可以将这片大好江山完整地交予他!”
张皇后惊疑不定,良久才缓缓摇头,“昉儿从小就心思单纯,向来不喜欢这些勾心斗角,他的志向是游历天下。他曾无数次给我说过,想走出宫门到外头看看海有多宽沙漠有多广,他不会甘愿禁锢在这片狭窄得令人窒息的宫墙内!”
皇帝微笑道:“昉儿比你想象得要坚强,他十岁那年发病几乎过不了那个坎。朕问他,愿不愿意赌上一切放手一搏。赢了就可以健康活下去,输了就什么也没有!你猜猜他说什么,他说经吴太医之手病好之后就可以长久陪伴母亲,若是不治至多二十岁就会没了。他不过想了半刻钟,就决定让吴起廉夫妇诊治,那时他很吃了些苦头……”
张皇后泪水都要掉下来了,一脸的柔弱彷徨,“那孩子从小就心善,可一国储君哪里是这般易当的。当年昶儿已经二十岁了,都还是陷入阴诡之计当中不能自救,徒然让亲者痛仇者快。如今……秦王晋王都大了,论起心智手段昉儿还差得太远!”
皇帝握住她冰凉的手,将她僵直的身子拥入怀中温声道:“还有朕,只要有三年的时间,朕一定可以将昉儿培养成最合格的储君,他一定会比父辈们更加出色。因为朕已经将前面的道路铺平,因为他够聪明,果敢,仁慈……”
张皇后伏在暌违许久的的丈夫怀中,哭得几乎不能自抑。皇帝终于达到自己的目的,心满意足地感叹道:“百年之后你我是要同陵共穴的,朕说过的话一定做数,唯有皇后嫡出的皇子才配储君之位。”
夫妻二人前嫌尽释,在帝王看不到的地方,张皇后缓缓勾起嘴角。
那个一直躲在暗处的人,要是看到这一幕听到这番话恐怕会气疯吧。她几乎是愉悦地想着那人的表情,谋划了近二十年又能怎样,还不是落得一场空。张皇后几乎要笑出声来,脸上的泪水却流得更凶,片刻间就浸湿了皇帝甚是威严煊赫的缂丝蓝地云龙袍服。
351。第三五一章 成空
崔莲房直至最后一刻; 犹不可置信那扇高耸的黑漆大门不会再为自己敞开。
针尖大的细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两天前这个时辰她还坐在温暖舒适的刘府花厅里; 桌上摆放着素芳斋精致的点心; 茶盏里是今年新出的祁山红茶; 在细白瓷里微微回旋着水纹。她一边闲闲地听着仆妇们回禀着着府中的杂事,一边想着儿子要是真的尚了公主为妇的褚般利弊。
儿子刘知远是崔莲房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小小年纪便有神童之称; 还未及弱冠便中了一甲探花。在外面往来行走时; 有多少名门夫人暗地里探听; 就是想与刘家结为秦晋之好。那时她心里是自得和矜持的; 心想以儿子的顶尖品貌和才学就是尚了公主也是委屈的。
哪里料到不过数日之隔,便是天差地别起来。
崔莲房到现在为止都不敢相信贴身婢女红罗竟然敢当众背叛自己。在坤宁宫里; 她看着那个蝼蚁一般的贱婢一张利嘴张张合合; 将那些早已沉淀在褪色故旧里的往事一件件翻弄出来。原来,为了这个男人为了这个家,自己已经做了那么多走得这么偏远了吗?
刘府的管家捧着一封书信出来,哀叹连连道:“……大爷已经写下休书; 说今生今世再不复与你相见; 你所做所为也与刘府再不相干。”他看了一眼旁边跪着的崔文樱,又叹了一口气道:“老爷说了表姑娘自有父母,崔家的宗谱上记得明明白白; 让她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
崔莲房一把抓过休书撕做两半甩在地上; 红着眼圈厉声道:“我不服; 我不服。我为这个家殚精竭虑辛苦操劳了二十年; 为他刘泰安上下奔走讨得四品官职,凭什么就被扫地出门,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管家从未见过这般疯魔的主母,惊得呆在一边说不出话来。正想解释一两句时就见远远站着的一个青衣太监不耐烦地喝道:“崔氏休要啰唣,圣人体恤才让你跟家人见面说说话,你竟有胆子胡乱纠缠。刘家既然已经给了你休书,何苦还要苦苦生拉硬拽着人家不放?”
“纠缠——”
崔莲房突兀笑起来,她竟落到这般可悲的地吗?可不是吗,二十多年前她在自家园子的芙蓉花树下一眼见到那人时,就注定了二人这辈子纠缠不休的一场孽缘。她踩着刀尖斩断无数荊棘才来到那人身旁,为他打理庶务为他教养儿女,到头来得到的就是一纸薄薄的休书。
形容狼狈的崔文樱上前扶住她单薄的身子,哽咽道:“姑……姑,我们该怎么办啊?祖母也不管我们自个回彰德了,刘家也回不去了,我们……”
她们身后的青衣太监就桀桀怪笑了几声,“你们娘俩是真傻还是装傻,现成的大理寺女牢的门大开着,怎么会没地方去呢!谋害文德太子,构陷寿宁侯府嫡幼女郑氏,鸠杀秦王正妃白氏,这桩桩件件都够凌迟处死的。怎么还在纠缠人家为何休了你,真真是本末倒置不知所谓,眼下这性命保不保得住还是两说呢!”
崔文樱吓得脸色雪白,却还是壮着胆子昂起小脸大声道:“不过是红罗那个奴婢满嘴胡说,连宫中圣人和娘娘都没有发话呢,怎么就能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姑姑的头上?我姑父不过听信了别人的谗言,暂时和我姑姑置气,公公何必此时落井下石,要知道我们彰德崔家怎会坐视家中女子如此受欺辱!”
那青衣太监不虑这姑娘此时此刻还敢回嘴,就将人上下打量了两眼,噗嗤一声冷笑道:“听说圣人那里积攒的书证比人都高,你还好意思说是莫须有的罪名。果然是亲生的两母女,想当年这位崔氏也是仗着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牛犊之气,才做出那般惊天动地的大事出来。只可惜你们都是个女儿身,要不然上阵领兵打仗也是使得的。”
他耷拉着眉眼笑得幸灾乐祸,“好了,圣人发话几件案子并审。没看见京里那些大人们忙得脚都不沾地,往彰德去了好几拨锦衣卫了,想来你们崔家个顶个的都跑不脱。若是心中有冤屈,尽管跟大理寺的老爷们说吧!”
青衣太监话一说完就随意挥了下手,几个大力太监立时如狼似虎地上前,也不管崔莲房和崔文樱往日是养尊处优的柔弱女子,一顿反剪臂膀齐齐押上马车。鞭子一甩,车轱辘就往前直走。一旁看热闹的百姓躲得远远的,却还是探头探脑地指指点点。
女子尖利的斥骂阵阵传来,还未及听清就戛然而止,想是被人强行塞住了嘴。刘府管家看得心肝直颤寒毛倒竖,心道原来老爷忙不迭地叫大爷写下休书,就是料定有眼前这回事啊。他站在门口犹豫了半会,跺跺脚赶紧回去禀报。
叫做篁园的书房里,刘肃面色苍白地听了管家的话语,拄着额头无力笑道:“三十年来功名化作尘土,到头来不过是一场大梦。崔氏又什么可怜的,不过是比我先走一步罢了。我筹谋半生,却不知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竟然就是她。那位至尊恐怕早就心知肚明,却抄手站在一边看了我这么多年的笑话!”
老管家听得糊里糊涂心里总有不详,但他是府里多年的老人,总不想这个家就这样散了,便小心赔笑道:“让老奴去把大爷叫来陪您说说话,一家人哪里有什么隔夜仇,坐在一处好生说开了就行了!”
刘肃站起身子看了看窗外苍翠得近乎墨色的竹林,缓缓摇头道:“他骤逢巨变心里也苦莫去扰他,遇到这般叫人心烦之事,莫说是他就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桩桩件件,也不知道谁是因谁是果,牵牵绊绊地纠缠不清,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害了谁?”
老管家对家里发生的事情一知半解,就结结巴巴地劝解道:“大爷既然已经写下休书,就与那边不相干了。至多以失察之罪免了老爷身上的差事,宫中圣人难不成还要老爷的命不成,老爷实在太过多虑了……”
刘肃慨然长叹,“崔氏实在是胆大包天,着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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