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美如玉》第288章


她起身进了寝宫,头上不过两根簪子,卸了揉松头发便要洗澡。见他哈巴狗儿一样跟着,挑眉道:“出去,我要洗澡。”
张君本来也未曾想过夫纲能立得起来,在旁站了片刻,哀求道:“要不朕帮你洗,初一才能有的待遇。”
还朕,在她面前也耍起大来了。如玉忽而回头,张君颇为尴尬的憋着笑,两肩抖个不停。大约他积蓄了自己全部的力量,想要在她面前展现自己为帝的威严,但又惴惴不安,概因她一眼瞪过去,他所积蓄的力量便荡然无存。
如玉厉声道:“滚出去!”
张君呆愣了片刻,颓然出门,将那一封封外命妇们上进来的折子全部看遍,才知道如玉之气从何而来了。
外命妇们齐齐从《周礼》论到《春秋》,从《妇德》论到《女诫》,再从张震之死论起,自然是怦击了一番拒不肯为先帝广纳嫔妃的周昭,为如玉描述了一番若不广置嫔妃的坏处,论了各种各样她不得替他大开宫门,广置嫔妃的理由,老太太们当然不过一个名头。
张君一份份翻阅,便等于看到一个个老臣们在家里望着自家婷婷玉立的女儿,熬灯费油的样子。
新帝登基,冷放了一个多月的周昭,也该有个处理了。
张君出了大殿,唤过苏静道:“苏公公,摆驾,往景明殿!”
*
周昭一直都很平静,除了偶尔想起小囡囡的时候哭过两回,仍还过着与原来相同的生活。晨五更而起,颂一遍《大乘本生心地观经》,吃素斋,礼佛,接着,便是痴坐在大殿东侧的窗前,数珠念法号。
从国公到郡王再到异姓王,直到执掌整府江山,永国府历三代人马背上不下鞍。如今皇位稳稳妥妥,归到了张君身上。
早在他来之前,在外值守的禁军侍卫,在内服侍她的宫婢便全被清了出去。为防她自杀,这大殿中挪的空空荡荡,就连墙与桌子椅都包上了软褥,便是她想自裁,也自裁不得。
张君一人进了景明殿,他穿着纯绯色,圆领露白衽的常袍,下踏黑云履,头戴纯黑色直脚硬幞。这样素净的装着,与张震那高衽,肩盘龙胸日月的锦罗之衣全然不同。
当然,他与张震虽为兄弟,也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周昭硬挺了整整一个多月,回头的刹那,两颗泪珠便滚落了出来。
站在不远处那穿着绯服的,一脸倔犟的男子,早不是十二年前守在她窗前,执瓦锏傻乎乎的样子。
他长大了,仍还清瘦,可白净了许多,眸子深了许多,望着她时,眼中也没了当初的深情与怜悯,他看着她,像看着陌生人一样。
“去年的正月初一,咱们一府的人在延福宫吃团圆饭。你大哥逼着你连饮了两壶酒,然后,你怕御前失仪,提前告退。你离席之后不久,你大哥也离席,他出了延福宫的正殿,连裘衣都未披着,在庭中踱步。”周昭早就备好的说辞,从容不缓。
她白服素钗,起身走到张君身边,仔细打量着这从十二岁开始,就跟自己结下不解之缘的男子,唇噙一丝苦笑,又道:“我抱着他的裘衣出殿,殿外青鼎中炭火燃燃,他就在那铜鼎前站着,宣诏使冯忠见他面色苦恼,问道:陛下为何而忧?
他道:后离席早退,朕独饮,又岂能乐之?
冯忠不解其义,劝道:皇后还在席间,并不曾离席啊!
你大哥笑而摇头,接着吩咐那冯忠:按皇后之年例,备一份送到永王府,赐予永王妃!”
见张君听的认真,周昭仰面,薄肩仿佛压着千钧:“所以,钦泽,朱颜并不算什么,我之所以要狠下杀手,是因为他早动了杀你之心。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他杀了你,再废了我,然后拘如玉为已有。”
张君低眉望着周昭,眸色冷冷:“所以了?你打算怎么办?”
周昭以为张君果真相信,回头望着那佛桌道:“把囡囡还给我,我只是这景明殿的皇后,从此吃斋念佛,不踏出这景明殿半步,但帝陵之中必须有我的位置,我死,也要与他张震同葬。我是皇后,张震的皇后。”
张君忽而问道:“大嫂,当初你答应大哥的求婚,愿意嫁给他的初衷是什么,你可还记得否?”
周昭那双圆圆的杏眼神色颇冷,盯着张君,又抵不过他眸中那摄人的凌厉之气,转了眉头:“自然是因为爱他,若不爱他,我为什么要嫁给他,为什么要苦受那怀胎十月而丈夫不在身边之苦?”
张君缓缓摇头:“若不是姜映玺死的时候你去探过她一回,有些陈年旧事,可能我永远都不会知道。
当年前朝行太子选妃之礼,那一年你十三,也曾参选。你经初选,复选,决选。在参选的仕女们之中,无论才情,规仪,品德,诗怀,你皆是翘楚。
在决选时与年龄比你大四岁的姜映玺发生争吵,她羞辱,作弄了你,结果事情报到宫中几位妃子那里,本来是姜映玺故意挑衅的错,她们却处置了你,而留下姜映玺。
后来,姜映玺入东宫,为太子妃,而你落选回府。你年少貌美,而姜映玺资质平平。
她当选太子妃,你却被逐回府,你认为那都是姜家显赫而周府门第不及之故,所以郁郁寡怀。
当年我并不知道你是因此而伤神,果真以为你整夜作噩梦,才打了那幅瓦锏。”
想起那幅瓦锏,周昭莫名想哭。当一个女人在年少时,她会被那野性勃勃,魅力迷人,像头无缰野马一样不羁的男子吸引,而那个默默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半夜持幅瓦锏站在窗前的傻小子,与她太不相衬,她甚至没有多看过他一眼。
如今他长大了,年青,清秀,挺拔,要学着做一个帝王。他长成了她梦寐以求的那个样子,可她没有参与他的成长,也将从此无法插足他的生活。
张君又道:“篡朝而立,诛九族的罪过。朕想,大约这普天之下,没有一个女子在闻知自已的丈夫有此野心之后,会不加规劝,还默默期许的。
而你明明知道大哥那狂妄的野心会给永国府招来灭府之祸,而且他也曾在你面前表露过他的野心。在那之后,你仍还答应嫁给他,我不得不暗猜或者你心里也在想,有一天必定要胜过姜映玺。
她羞辱了你,夺了你的太子妃之位,你的男人将会夺赵宣的帝王之位,而你也终将踩着她的脑袋,坐上那皇后之位。
既然怀着那样的初心而嫁,你又怎能再去向他渴求爱情,并因为爱与忌妒,就无情的杀害他?”
周昭不期张君连这些都知道,一路听一路冷笑,反讥道:“这与爱无关,也与忌妒无关。我曾在晏春阁当众给安九月下过跪,我也曾险些带着囡囡跳井自禁,我忍,将自己忍入无边地狱,可我不能忍受他要杀你,夺你之妻,你是我的弟弟,是我看护着长大的,我看到他那抑不住的杀心,想要救你而已。”
她说的那么真诚,就好像真的,自己仅仅是为了拯救即将要被亲哥哥杀死,并且夺走妻子的张君,而指使弟弟周仓杀害张震一样。
对面的男子,穿着绯布常袍的皇帝,锋眉从七分处挑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眸中所浮腾着的汹汹怒火仿如风暴旋肆,周昭从未见他那样愤怒过。
他忽而伸手,那细长纤白的手指掐上她的喉管,嘶声哑气:“你知道宫中的水牢吗?就是虎哥呆过那个地方。周仓如今就关在那里,关于他曾做过所有的一切,不过三天他就全都告诉了我。
所以,收起你那份假惺惺的姐弟之情,可否?我从未如此刻一般厌恶,憎恨过一个女人。
如玉是你的妯娌,入府之后,她虽不曾与你友好,却也从未招惹过你。你怎能心思歹毒到恨不能让她绝孕,让我断子绝孙?难道,这也是你所谓的姐弟之情?”
周昭叫他捏着喉管,喉中咯咯有声,不敢相信张君连这都知道,嘶声辩道:“那秘药,分明是你自己从后宫中打听来的,与我有什么干系?”
张君忽而松手,甩着手指仿如甩着脏物一般:“姜映玺怎会知道我与如玉之间的私事,怎会知道她生病?
恰是因为你知道此事,才让周仓透消息给曾禁,而曾禁恰会透到我耳朵里。千般曲折,只为让如玉从此不孕,如此厚恩,恕我夫妻无福消受?”
周昭踉踉跄跄往后退了两步,舒着自己的胸泪眼朦胧,被张君捏了那么久,她于一瞬间仍是恢复了往昔的从容平和:“是,我以为你害死了他,所以要叫你们夫妻断子绝孙。可是他又回来了,是稳如泰山一般,带着可以踏平赵家皇朝的铁骑而回的。
我的梦本来已经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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