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梦华》第2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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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蓬莱殿东殿的御书房。
紫芝身着一件簇新的鹅黄色窄袖罗衫,腰间系着雪白的绫裙,明明只是用寻常衣料裁成的,穿在她身上却显得格外光彩照人。分门别类地整理完御案上的一大堆奏章,紫芝只觉肩背酸痛,忍不住握拳在自己后背上轻轻捶了几下。独孤盈见状忙走上前来,手法娴熟地在她肩背处揉捏了几下,殷勤笑道:“尚仪辛苦了,我替你揉一揉吧。”
紫芝顿觉身上舒服了许多,笑道:“那就劳烦婕妤了。”
李豫登基为帝后,独孤盈被册封为正三品婕妤,又诞下七皇子李迥,在后宫妃嫔中算是最得宠的,一个月里倒有将近二十天被皇帝召幸。昨夜独孤盈便是在蓬莱殿侍寝,早晨李豫上朝前命她留在东殿的御书房,一会儿好生招待裴尚仪。独孤盈一边帮紫芝揉捏敲打,一边笑盈盈地赞道:“尚仪穿的这身衣裙真好看,衣料虽普通,穿起来竟是别有一番风韵,怪不得这几日就连一向奢靡的王贤妃都不用蜀锦裁衣了。”
紫芝摇头笑道:“我毕竟年纪渐长,比不得你们年轻,总爱穿些光艳的。”
独孤盈一笑,仍是赞不绝口:“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尚仪和贤妃娘娘都这般大力推崇节俭,后宫中的奢靡之风总算能改了些。前几日端阳节的赏赐,尚仪命人裁撤掉往年份例的衣料膳食,代之以一半的钱帛,既避免了浪费,又让宫人们都能得到实惠,真是皆大欢喜。陛下昨日还夸奖尚仪来着,说尚仪天生就是掌管后宫的人才,恩威并施,行事却又大方妥帖,任是怎样刁钻的属下都被尚仪管束得服服帖帖的呢!”
“我又不是神仙,哪里是天生就会的?”紫芝不禁失笑,抬头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目光竟微微有些恍惚,“想当初刚刚在盛王府理事时,也曾被那些刁钻的下人暗地里下过绊子,后来还是盛王殿下三番两次地耐心教我,这才慢慢有了些门道……”
独孤盈听她提及盛王,忙笑着岔开话题:“尚仪莫要谦逊,说起来还多亏那日在太子府时你给我支的招,从那以后,王良媛就再也嚣张不起来了,如今陛下虽封了她为贤妃,却再没踏进她寝殿一步。”
紫芝笑着拱手打趣她:“如今后宫中唯有独孤婕妤圣眷最深,恭喜恭喜!”
独孤盈不禁微微羞红了脸,携着紫芝的手站起身来道:“尚仪既整理好了奏章,不如咱们先出去逛逛吧,等一会儿日头升得高了,再出去可就热得难受了。”
紫芝也正想到外面透透气,便和她说笑着一起出门去了,才一走下蓬莱殿的玉阶,却见一位身着宝蓝色宫装的女官疾步走过来盈盈下拜,口中恭敬道:“宫正司典正陈落桑参见婕妤娘子、尚仪大人。”
独孤盈并不认得她,才想随口说一句“免礼”,却见紫芝已停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女官,粲然一笑:“原来是陈典正,好久不见啊!”
☆、第269章 深宫
落桑忙一脸讨好地抬起头来,笑道:“是,难为尚仪大人还记得奴婢。”
“怎么会不记得?当初咱们一起在翠微殿服侍太华公主时,陈典正对我可是‘关照’有加呢。”紫芝笑得极是和气,伸手虚虚一扶,“典正怎么还跪着?快起来吧。”
落桑笑着躬身站起:“多谢尚仪大人。”
紫芝看着她那一脸谄媚之态,心中冷笑,故意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陈典正果然礼数周全,多年不见,我这才知道什么是前倨后恭、判若两人。”
落桑脸上的笑容一僵,登时羞惭得面皮紫涨起来,想当初自己年纪轻轻就做了宫正司的正七品女官,何等荣耀,宫中谁人提起来不是满心羡慕?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典正,官职低微,这两个月来连面见新近入宫掌事的裴尚仪的资格都没有。哼,别人不知道这裴尚仪的底细,她陈落桑可清楚得很!不就是从掖庭局里出来的浣衣贱婢么,有什么好威风的?如今一回宫竟然就坐上了尚仪之位,凌驾于所有女官之上,权势煊赫,听说连外朝之事也渐渐插手……
人生之变幻无常,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当年在翠微殿同住一室时,自己可没少欺负她,咸宜公主出嫁那日还害得她被武惠妃杖责,打得一个月没能下床……以她裴尚仪今时今日的权势地位,想要报复自己岂不是易如反掌?落桑很是不甘地暗自咬了咬牙,几番权衡之下,终于还是再度谦卑地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叩首赔罪:“奴婢从前有眼无珠,或有冒犯之处,还请尚仪大人看在奴婢当初年少无知的份上,大人大量,莫要与奴婢这等卑微之人计较……”
“陈典正这是说的哪里话?”紫芝露出惊讶之色,脸上依旧笑容可掬,却没再让她起身,“乍遇故人,倒真让我想起许多小时候的事,说起来还要谢谢陈典正呢。”
落桑眼中微露警惕之色,疑惑道:“尚仪大人此言何意?”
“记得当初被太华公主举荐去考女官时,我不过是想去尚仪局做个正八品的掌籍,亏得陈典正使劲浑身解数执意阻挠,不但给自己谋了个前程,还让我几经周折有了后来的造化。试想一下,倘若当初我真有幸进入尚仪局,现在不过与陈典正一样,至多也就是个小小的七品女官,如何能以尚仪之位执掌后宫、为陛下分忧呢?”紫芝无比诚挚地笑着,忽然居高临下地用食指一挑她的下颌,满脸讶色,“咦?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陈典正好像只比我年长两岁吧,怎么脸上竟生出这许多皱纹来?”
落桑更是臊得满脸通红,略一偏头避开她的目光,垂下眼帘道:“奴婢微贱之身,自然比不得尚仪大人保养得宜、容光焕发。”
紫芝放开她,若有所思地点头道:“看来在宫正司做事着实辛苦。陈典正,咱们好歹姊妹一场,不如过几日我寻个机会,把你调去个清闲些的地方当差如何?”
落桑心中一惊,忙道:“多谢尚仪大人好意,奴婢在宫正司做得惯了,不觉得辛苦。”
“陈典正何必跟我客气?”紫芝颇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笑道,“也罢,我那儿还有一盒王贤妃前几日赠的面脂,很是润泽肌肤,一会儿得空便叫人给你送去。你要记住,以后每日早晚净面后都涂上一些,正当盛年却把自己弄得如五旬老妪一般,我看着碍眼也就罢了,没的丢了咱们内廷女官的脸面!”
落桑气得几乎咬破嘴唇,却只能恭敬叩首道:“是,奴婢谢尚仪大人赏赐。”
紫芝嫣然一笑:“陈典正还是这样客气。”
独孤盈在一旁看得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这位陈典正当初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得罪谁不好,偏偏要得罪咱们裴尚仪!还记得当初杜若废黜王妃之位被逐出盛王府后,有一次在街上冲撞了新王妃紫芝的车驾,被她轻描淡写地训斥了几句,回家之后几乎羞愤得要悬梁自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就是她裴紫芝一贯的风格!独孤盈看着落桑暗黄衰老的面孔,再看看紫芝那清丽娇美犹胜往昔的容颜,不禁暗自摇头——同样是岁月,刻在别人脸上是沧桑,而留给她的却只有无双的风韵。
那是岁月赋予的美,岂是寻常凡俗女子能够企及的?
紫芝似是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陈典正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落桑强忍着心中屈辱和膝盖处一阵阵的疼痛,规规矩矩地跪着回话:“是,适才尚仪大人在蓬莱殿处理公务,奴婢不敢擅入打扰。韦宫正命奴婢来禀告尚仪大人,前几天尚仪大人吩咐重审的那个名叫谷兰的获罪女官,宫正司已经派人重新审了一次。韦宫正说这谷氏虽曾是先帝张皇后身边的人,却不曾参与谋逆,原来判的秋后处斩的确是重了些,如今改为杖责八十,逐去掖庭局服苦役,不知尚仪大人可还觉得公允?”
紫芝沉默半晌,才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好,你们韦宫正有心了。”
落桑挪了挪疼痛难忍的膝盖,终于忍不住道:“敢问尚仪大人,奴婢可否站起身来回话?”
紫芝一副愕然的表情,忽而笑道:“适才可是陈典正自己要下跪磕头的,我又没逼你。”
落桑咬着嘴唇,想到自己刚才伏在她脚下卑躬屈膝的模样,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典正又不是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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