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密探夫妻档》第200章


现在只是农历九月,江苏又不是寒冷之地。况且现在拿眼睛看,邵良宸也不觉得皇帝像个只剩下几个月生命的人。
执政这些年,正德皇帝一直在与文官集团打拉锯战,先后通过宦官、厂卫、武将来从文官集团手中分权。在土木堡之战后,明朝的兵权就一直由文官阶层掌握,直至近几年,才由正德皇帝通过提拔江彬等武将逐步从文官手中分了过来,光是这一系列的权力争夺战,已经让皇帝与文官集团势同水火。
而这一次的宁王叛乱,让皇帝掌握了大量文官与藩王私通的证据,那些文官面临着被清算,临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能那么老老实实地伸头挨刀么?
朝廷各个衙门,甚至包括后宫在内,对正德皇帝不满的人简直太多了,如果有一个位高权重的人私底下与这些人相串通,合谋将这个不听话的皇帝害死以自保,并不是多离奇的事。这个人选也不难猜,比如说——杨廷和。
正德皇帝他爹弘治皇帝就是死于误食药物,一个小太监端错了药,就害得一位皇帝一命呜呼,这样的实例近在眼前,还有什么不可置信的?现在的皇帝可比他爹要招人恨多了。
有时候生疑心与被蒙蔽之间,只缺一次简单的提醒。听到了邵良宸这句问话,正德皇帝立刻醒悟了过来,预想到了自己回京可能会面临哪些风险。
“叫钱宁来,将今日伴驾那宦官收监审问,”皇帝下令道,“朕怀疑,今日朕落水也并非意外,而是有人蓄谋为之!”
邵良宸心中暗暗叫苦,虽说来与皇帝讲条件也没有必胜把握,可总比现在这样好,这下未来又成了未知之数,自己又要被搅进到一场改变历史的大事中去了。美好的退休生活何时才能到来啊?
而看看略显憔悴的皇帝,他又很快自我检讨:人家皇上都快被人害死了,我咋还只想着退休?
想一想真觉得挺对不住皇上的,就在片刻之前,他还猜想着皇上除了他与钱宁江彬之外,另外安排了什么心腹为其准备隐遁之事,还打好了主意用威胁手段叫皇上为那两人安排后路,如今才知,皇上连有心隐遁的意图都尚未告知过除他以外的第二人。
可见早在十年之前,皇上就真心把他当做了首席心腹,而他却一直把人家仅仅视作一个帝王,甚至是视作一个强大的敌人,一直在小心警惕着,从来没敢去付诸过信任,连之前猜到皇上到时可能是死去而非隐遁,他都没有起过多少关心之意,没打算过要去阻止。
望着皇帝,邵良宸隐隐觉得:这下自己想救的人,好像又多了一个。
任务越来越重了呀……
第120章 钓鱼执法
正德皇帝很留恋去塞北打仗的那段经历; 很喜欢当时在漠北毡帐里铺着毯子席地而坐的感觉; 于是这次出巡就特意叫人卷了几床大羊毛毯带着; 不论夜宿哪里; 都要在他屋里铺上一床。
是夜,皇帝、邵良宸、钱宁以及被叫了十年江彬的朱台涟四个人; 就不分地位地围坐在羊毛毯上; 连夜商议对策。
此时朱台涟三十六岁,钱宁三十五岁; 两人都依着这时代人们的习惯续了胡须。邵良宸还记得易中天说过古人三十岁就可以自称“老夫”了,看着这俩人果然一副老夫姿态,他都觉得要认不出他们来了。
正德皇帝刚开始续须,与十年前相较还变化不大; 而邵良宸一根胡子没留,脸上干干净净,除了面上看起来更成熟稳重了些,模样几乎与十年前没有分别。那三个人见他的头一眼想到的都是同一句话:怎还是那副兔子样儿?
邵良宸对他们这眼神十分反感:少见多怪,三十岁长得像二十岁有什么奇怪?你们三十五六就长得像老头子才奇怪呢!
听皇帝时不时地轻轻咳嗽,邵良宸忍不住劝道:“皇上,咱们要商议对策也不急于这一时,不如您先去歇息吧。”
皇帝没好气地翻了他一眼:“你是怕朕死了; 还是怕他们俩死啊?”
邵良宸只好蔫头不吭声了。
之前皇帝少不得要询问他究竟为什么突然跑来; 邵良宸仗着自己与皇帝不同寻常的交情也没隐瞒,直说是担忧皇上近期便会隐遁,想求皇上在走前为钱宁和朱台涟也安排一条生路。
他是不会说自己本打算拿泄露消息来要挟皇帝; 但皇帝何其精明,一想也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原来他不是关心圣驾才来的,而是害怕大舅哥和好朋友被丢下!
皇帝当然对此很不满意。他一直以来最信任的就是面前这三个人,真打算隐遁的时候必定还要指望他们帮着安排,怎可能把那两人撇下不管?邵良宸这纯粹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真真儿是枉费了自己对他多年的信任!哼!
朱台涟看看他们,忽开口道:“皇上,臣倒是有一个主意。”
皇帝烦躁地摆摆手:“快说快说。”
朱台涟缓缓道:“您觉得,十年过去,倘若咱们还用臣当年对付杨英的那一招来对付杨廷和,他会否上钩?”
对付杨英的那一招就是欲擒故纵,钓鱼执法,现在用这招对付杨廷和,难道是叫皇上以自己为饵,引杨廷和主动出招自暴行迹?
邵良宸立感不妥:“那样岂非让皇上置身于险境?”
十年前朱台涟引杨英来评判不会冒很大的风险,但让皇帝以自己为诱饵等着人家出手来谋害,这风险可就大多了,毕竟他们根本不清楚对方会用什么招数。
皇帝却是一笑:“能有多险?杨廷和那么谨小慎微的人,朕还真想不出他敢使出什么行刺下毒的大胆招数。就依江彬说的办吧,朕倒要看看,他们能胆大包天到什么地步!”
那三人互相看看,也只有应了下来。
其实邵良宸忧虑之余,也觉得有些好笑,十年了,二哥仍然想用这一招,这说起来似乎有点荒诞,可想象起来,又不失高明。对付有着犯法嫌疑的人,钓鱼执法当然是个好招数,二哥这招一直通用到现代,也不过时……
是夜定好了对策,邵良宸很快通过锦衣卫渠道为何菁去了密信,告知她自己需要随同皇帝回京处理一些重要事宜,暂时不能回去安陆。对兴王府方面的说法,则是他要到南京打理一下自家生意。
正德十五年腊月初,亲征大军抵达京畿,停驻通州,皇帝留宿通州行在,传旨下去,逮捕京内京外一系列涉嫌协助宁王谋反的官员,其中官职最高的是礼部尚书陆完,另包括豹房当值的几个地位煊赫的宦官,以及某些外地官员等,不包括杨廷和。
以王守仁从宁王府缴获来的证据看,这些人要么是直接为宁王谋取过好处,要么是随时为宁王通报京城局势,都是有着直接协同谋反的倾向,而杨廷和没有,他只是收过宁王贿赂,在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上给过宁王府关照。看起来是皇上担忧朝野动荡,对涉事不深的官员就揭过不计了。
得知皇帝这一判决结果后,杨廷和私下里与心腹幕僚说:“我就说过,他也害怕朝野动荡。”语气颇有几分料敌于先的得意。
幕僚进言:“大人不可掉以轻心,焉知皇上没有秋后算账的打算呢?”
“我知道,”杨廷和微微冷笑,“我又不会为他这一次没有对我动手,便掉以轻心,放弃先机。听说他已经病得不轻,这一次,可是最好的机会。”
杨廷和也感觉得出,小皇帝这些年是对他一边提防一边奴役。他曾是东宫讲读,是皇帝的老师,早在李东阳担任内阁首辅的时候,皇帝便多次有意提拔他,委以重任。这令他曾经自以为与皇帝的感情很好,很得皇帝信任。
但说不清是后来皇帝转变了态度,还是早先那些好处都是装出来骗他的,反正近年来杨廷和越来越能察觉得出,小皇帝留着他身在其位只是为了压榨他的能力,什么感情,什么信任,都是虚的。
他也曾怀疑过是那回杨英的案子留下了自己的手笔,引起皇帝的猜疑,但他还是自信自己撇得够清,皇帝不可能拿到过什么切实指向他的证据,也就不该会因那点事对他转变态度。那么,只能解释为皇帝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信任过他,当初的那些好都是装的。
自己竟然被个小孩子骗了,杨廷和自然会为此恼怒,尤其不能容忍的是,皇帝一边利用他出力治国,一边又对他大加掣肘,简直就是拿他当了一头拉磨的驴,只许他卖力往前走,不许他随便修改一点方向。
饱读圣贤书又天资过人的文臣,总会有种超脱常人的自信,相信自己的远大抱负才是最崇高、最正确的,国家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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