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再醮记》第239章


“放心罢。他们必会事事考虑妥当。”
“你将雕版都暗地里搬了回来,可是担心这大年下的,有人会去夹缬工坊里使些不入流的手段?”王玫又看向他书房角落里堆满的雕版。因须印刷的缘故,雕版都是阴刻,她好奇地瞧了瞧也一时看不出好坏。
“虽说安排了不少伙计守着,但毕竟如今时势奇诡,只怕遭了池鱼之殃,成了两边争斗的牺牲。”崔渊道,“到底大家都费了这么些心血,也不忍心出什么意外。小心些总没有坏处。”他并没有明说,他倒是有心想用这夹缬工坊,试一试太子、魏王两派的态度。至少先投石问路,探一探究竟是否已经有人开始忌惮晋王。
夫妇俩在书房说了一会儿话,便带上崔简去正院内堂问安。一家三口行礼见过了长辈,而后便共同用了朝食。待用过朝食之后,郑夫人就将王玫召了过去,让她和李十三娘一起看崔蕙娘、崔芝娘准备的元日食单。两个小娘子都是头一回拟宴席食单,多少出了些纰漏。王玫、李十三娘便拿笔勾画出来,再让她们去请教小郑氏、清平郡主。虽说如此,小小年纪就能比照旧例宴席单子列出食单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元日的吃食毕竟与平常宴席不同。”郑夫人一脸欣慰,“上元节宴席的单子不如也交给她们小姊妹两个,倒是更能历练些。横竖还有十几日,便是更更改改也不妨事。”
“若按以前的旧例,左右也不过是那些吃食。”真定长公主道,“不如让九娘也参详参详,想些新鲜主意,顺便也将年后宴客的食单都拟了。我想抽出一日来,宴请诸兄弟姊妹、侄儿侄女。免得这一开年,大家脸上都抹不开,见不着笑脸。”说到此,她不免一叹:“阿嫂放心,我可没有给太子、魏王说合的念头。只是阿兄阿嫂近来一直忧心忡忡,对着我长吁短叹的,我也须得做给他们看一看罢了。”事到如今,太子和魏王之间的矛盾不说生死仇敌也差不离了。哪里是她这个姑母能说道的呢?无非只是凑在一处,让他们看在她的面子上好歹装上一装。若是他们连这个面子也不给她,那便毫无办法了。
郑夫人听了,只觉得年节的喜庆又被冲淡了几分:“这样的日子不知还须过多久。”
真定长公主抬了抬眉:“谁知道呢?且忍着罢。以我阿兄的脾性,若不闹出什么事来,他断然狠不下心。只是不知,这忍不住闹事的到底会是哪一个罢了。”太子、魏王这两个侄子她都不喜欢。一个阴沉荒诞,一个虚伪造作,若不是两个一起倒了,恐怕往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女眷们说些宴席筹备、节礼送还之事,郎君们却很难寻得什么共同话题,不免又考校起了课业。崔敦、崔敛细细问了孙儿、侄孙们的进度,便随意提问起来。他们二人虽非进士出身,却是诗书礼仪熏陶长大的博陵崔氏子弟。论起那些诗文策论,自然也不会逊色于任何人。只是考校儿孙们,当然是绰绰有余。
崔简、崔会进学的时日短,只抽查了背诵情况,就很快通过了考校。听着兄长们一个接一个地侃侃而谈,他们觉得很是无趣,便与崔韧说起了夜里的驱傩。既要驱傩,自然便须得准备驱傩的面具。崔笃、崔敏、崔慎早就给弟弟们画了好几个,崔会和崔韧挑了又挑,这个也喜欢,那个也喜欢,都舍不得放下。
崔简见状,便很大方地道:“你们俩分了吧。我还留着去年的驱傩面具,回去找一找就是。”去年崔渊亲自给他画了驱傩的面具,张牙舞爪格外狰狞,他非常喜欢,后来自己小心翼翼收了起来。原本他今年还想再央自家阿爷画几张,但想到堂兄弟们使的都是自己画的,他似乎也不应该太过与众不同,于是便作罢了。况且,崔渊不像去年那般悠闲,这两天好不容易才歇一歇,也不能过于劳累。
想到此,崔简扭过头,见自家阿爷正有些魂游天外,便悄悄挪过去央道:“阿爷,夜里我想跟着兄长们去驱傩。前两天还和王二郎约好了,到时候一起去皇城里看驱傩献福。”驱傩献福的时候,百姓们都能够进皇城看一看,也算是大开眼界的好机会。
崔渊自然是准了:“这回我不与你同去了,跟着堂兄们,别走散了。”
“好。”
没多久,一家人一同用过午食,崔简便起身,回点睛堂去取面具。毕竟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屋子里已经归置了好几次,小家伙一时也找不出那个箱子,心里有些发急。卢傅母听说之后,便索性让侍婢将所有箱笼都取出来,好好清点一番。
“也是老身疏忽了,之前那些零碎小物件都不曾造册。若是早知道这些都是小六郎的心爱之物,也断不会胡乱塞起来。”一时间遍寻不着,卢傅母便道,“小六郎也不必着急,驱傩且早着呢。”
好不容易从某个小箱笼里找着几个面具,崔简忍不住笑了。他蹲在箱笼边,挑了两张面具,一张斜戴着,一张提在手里,这才往正堂走去。走了几步,他又起了给长辈们剪花簪戴的心思,便转身朝园子里的梅林而去,又吩咐跟在身边的小厮、婢女去取花剪和玉盘。
待他来到梅林,正端详哪枝花开得好,就听风中传来一阵呜咽声,听起来像是谁正偷偷地低低哭泣。崔简眉头轻轻一动,心里有些好奇又有些不高兴。谁都清楚,过年本应是喜庆的时候,有些字词都避讳不提,更别说哭泣了。不论是受了什么委屈,这个时候也须得忍一忍,免得来年招来祸患、多灾多难。
小家伙循着哭声往前走,不多时便发现一个人正靠在梅树上低头拭泪。他细细一看,发现那并不是什么仆婢,而是刚回来不算太久的三房四堂兄崔希。也不知崔希已经在这里哭了多久,一双眼睛已经红肿起来,脸也冻得青青白白。他刚回来的时候看着丰神俊秀,两个多月来却瘦了好些,竟是有些病弱之态。
崔简忽然觉得眼前这位兄长似乎有些陌生。虽然他们如今是同一个先生教着,但毕竟进度不同,年纪也差得远些。不但进学时不怎么说话,下了学之后,崔希也不会与他们凑在一处,待他们也只是有礼有节而已。他这般冷淡,几个小家伙都有所察觉,自然更是不愿意接近他。
“四阿兄?”崔简试探着唤道。
崔希匆忙擦了泪,抬首望向他:“原来是六郎。”
“四阿兄躲在这里哭泣,是因为想念世父世母?”崔简又问。
崔希本来想找其他的借口,听得他问得这般直接,一时也沉默了。沉默便意味着默认,他毕竟只是个不过十岁的小少年,心中压抑的惊惧担忧苦闷迸发出来,也懒得再掩饰什么。“今日是除夕,也不知阿爷阿娘能不能好好过节……”
“世父世母就算犯了错,年节上肯定也会好好过的。”崔简安慰道,“毕竟一年才一次。”
崔希用力地擦了擦双眼,淡淡地道:“谁知道呢?”
崔简歪了歪小脑袋:“四阿兄难不成觉得,犯错不需要反省?不需要改正?祖父祖母处置得不公正?”知错就改,这是他都知道的浅显道理。另外,有些错犯得,有些错却绝不能犯。他隐隐约约地明白,三世父三世母正是犯下了决不能犯的错,这才受了长辈们的惩罚。
“……当然。”崔希回答得很艰难。他已经不小了,自是依稀知道父母做下了什么事,这些事做得到底妥不妥当。所以,他才不像妹妹崔芙娘那般哭闹不休。只是,对于父母的濡慕之情,却不会因为他们犯了错而减弱多少。
“所以,只要世父世母改正了,一定就没事了。”崔简将手中的驱傩面具塞给他,“四阿兄只要等着就好了。或者多给他们写信——以前阿爷带着我在外头游历,祖母就特别希望收到我写的信呢。将近况都告诉他们,他们也能放心。”
崔希捏着手中的面具,低声道:“确实如此。我和二娘若过得好,阿爷阿娘也能安心些。”
“那……四阿兄今晚和我们一起去驱傩?”
“好。”
“四阿兄现在帮我剪几朵花?我个子矮,恐怕剪不着。”
“……好。”
“四阿兄会做花灯么?上元咱们自己做花灯出去顽?”
“……不会……”
“我阿爷会。让他教我们。”
“好。”
☆、第一百七十七章 年间动荡
一年之终,除夕之夜,无论高门世族或是小户人家,此时都暂时放下了各自的烦恼,坐在一起举行家宴。崔家亦不例外,除去宫中赴宴的崔敦、崔敛与真定长公主,家人们都坐在外院的正堂里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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