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再醮记》第260章


崔敦叹了一声:“这癸卯年可真是邪性得很。魏王遇刺之事刚结束,齐王便又生了事。”
崔渊不忍心告诉他,这邪性的一年才刚到三月呢,离太子谋逆、魏王夺嫡大概也不远了。
果然,尚未说几句话,宫中便匆匆遣了使者,奉圣人口谕,将崔敦、崔敛都唤了去。崔渊见天色已经不早,便将崔澄、崔澹与崔滔一并带去了崔泓家中。虽说齐王谋逆之事尚未传出来,但他们行动间也十分小心。不仅中途换了装束与马匹,聚齐之后又选了个四面透风、视线通透的亭子饮酒。
“齐王祐前几年在外头生了不少事,这些年很少听闻他的消息,原以为已经收敛了许多,不料却是‘一鸣惊人’。”作为曾经的纨绔子弟,崔滔自然对这些皇子的性情癖好十分了解,“在长安时,他大约是收敛了几分,去了齐州之后,便原形毕露,传出了好些不法之事。圣人一连去了几封信斥责,二月上旬他还让长史权万纪入朝附表谢罪。怎么看,他谋逆都不像是筹备已久。”
“光是招募壮士、训练死士,便足以证明他的不法之心了。”崔渊接道,“权万纪辅佐吴王恪很是得了些好名声,但为人却最是固执古板。吴王恪性情温和,自然容得下他,但若换了齐王祐却未必了。”
“如此说来,前一阵传出的齐王祐与长史权万纪不和的流言是真?”崔泓只是个正字,平日很难接触到一些隐秘消息,但因身在弘文馆,也常能听到许多似是而非的流言。
崔澹与王方翼对视一眼,道:“不止是真,齐王祐还想设局诛杀权万纪,不料反被权万纪得知,一状告到了圣人面前。”王方翼接道:“大约此事败露让他心生了恐惧,这才想着谋逆罢。”
“不论如何,齐王祐谋逆都成不了气候。只是,京中大概会牵连出不少人。”崔澄道,“不知除了阴妃与阴弘智一家之外,还会有什么人支持齐王祐。圣人盛怒之下,恐怕也不会留什么情面。”
崔渊忽然想到今日与王玫说起的那个太子心腹:“有一个太子身边的心腹突厥铁卫,或可一用。咱们都去查一查,将这人的把柄攥在手里,到时候或许都能用得上。”收受齐王祐的贿赂,也不枉牵连进齐王谋逆之事中了。根本不须他们出手,魏王一派便必定恨不得将太子的心腹都塞进大理寺狱中,全部拔除。
身为监察御史,这之后自然便该是崔渲的事了。崔渲尚是头一回与崔家兄弟朋友几个聚在一起说这些事,听到此处,颔首道:“若是证据确凿,我自会上折子弹劾。不过,栽赃陷害之事,恕我无能为力。”
“我们的品性,你还信不过么?”崔渊微微一笑,“君子善用阳谋。”所谓阳谋,便是堂堂正正地弹劾,逼得对方不得不应对。然而,他自认并非君子,偶尔也可利用一番阴私之事。只是,到底心中仍有骄傲,构陷却是不屑于做的。
这一晚,长安城中又是一夜难安。辗转反侧者或忧心忡忡或激动难耐,一些人从中窥着了血流遍地,一些人自其间发现了巧妙无比的机会,另一些人却只瞧见近在咫尺的无上权势。
贞观十七年三月,齐王祐杀长史权万纪,在齐州征发兵士谋反。圣人初时不信,又有阴妃、阴弘智屡屡求情,便只吩咐亲近侍卫前去齐州查探。然而,未等侍卫回返,齐州附近的青州、魏州、冀州便都接二连三派人八百里急报。齐王祐谋反之事确切无疑,圣人大为震怒以致昏厥。醒来之后,他立即废阴妃为庶人,将御史中丞阴弘智一家入狱,派英国公李勣率兵平叛。
☆、第一百九十二章 终有喜事
齐王谋逆之事,令甫从魏王遇刺余波中恢复过来的高门世家再一次浑身紧绷起来。但凡曾与齐王过从甚密的世家,都忙不迭地自证与此事无关。那些受到齐王收买,留在京中替他与阴弘智传信做事的壮士更是一个都没能逃过去,都进了大理寺狱。这些人看似刀枪不入、铁骨铮铮的英雄,但到底都有软弱之处,几次过刑便将所知之事招了出来,又攀扯出了好些人。因牵扯之人实在太多,太子的突厥铁卫心腹纥干承基也在其中,魏王亦有曾来往的武将陷入,两派顿时都焦头烂额,一时竟也顾不上相争了。
三月下旬,曲江畔芙蓉园终于举行了新进士饮宴。曲江芙蓉宴已经成为进士庆贺之宴的传统,尽管此时长安城中气氛有些凝重,但新进士们依然如期赴宴。崔渊作为状头,也仍旧是众人瞩目。
芙蓉园属于禁苑,其名来自于曲江池引入的一片水域,其中遍植芙蕖,每逢夏季便是胜景非凡。当然,这座园林不仅有芙蓉池,更有杏林、梨林、梅林、樱林、枫林、银杏林等,无论春夏秋冬皆景色宜人。这些胜景寻常百姓无福消受,只能远远地隔着墙观看。而新进士们也唯独此时此刻才能入内一观。
崔渊与几个交好的进士一边说着摹本之事,一边循着小径前行,不多时便到了宴饮的小楼前。这座楼台别名“进士楼”,许多意图入仕的文人士子都常以“进士楼、芙蓉宴”来吟诗作赋激励自己。此时踏进这座小楼,新进士们多少面带些激动之色,崔渊却仍是平常模样。于他而言,这芙蓉宴也不过是一次地点有些特别的文会而已。
“咱们的甲第状头来了!”
“崔大状头可教我们好等!!”
楼上早已经安排好了席位,崔渊坐在左首第一的尊位,崔泳因是少年进士也让众人按着坐在了右首第一。其余人彼此推辞着坐下,互相敬酒,倒也十分和乐。崔渊这个状头也少不得被他们灌了几盏酒。他的酒量一向很好,挑眉与人斗起酒来,面前醉倒了两三人,自己却依旧眼神清明。
崔泳犹豫片刻,红着脸举杯来敬他:“子竟阿兄这甲第状头当之无愧,我……甚为佩服。”
崔渊喝下酒,淡淡地道:“你这少年进士也十分难得。崔相地下有灵,必会欣慰之极。”
崔泳并未想过他的反应竟会如此平和,更觉得他品行出众,越发心悦诚服:“我已经去祖父灵前告慰过了,必不会堕咱们博陵崔氏的名声。只是……日后我若有不懂之处请教,子竟阿兄可愿替我解惑?我本以为自己学识足够,但见过子竟阿兄的答卷之后方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好处。生在长安,长在长安,已经如同井底之蛙,却仍不自知,实在羞愧得很。”
“若我身在长安,你尽可来寻我。”崔渊回道,“你尚且年少,也很该四处走一走才是。”
听了此话,崔泳若有所思,低声道:“我也不想只能去当个校书郎……”
他们二人只顾着交谈并未喝酒,其他已经生了几分醉意的人便哄闹道:“你们族兄弟两个在说什么呢!我们也一起听听!”“说起来,咱们不是还须得找两人充作探花郎么?眼下长安城的小娘子们都在街边等着罢!”“就让他们族兄弟两个去!给咱们寻些好花来簪戴!”
俗话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这癸卯年的十几个进士里,数崔泳最为年少,崔渊其次。其余人都至少三四十岁了,便是想当探花郎恐怕也是不成的。崔泳与崔渊自是领了差使,出了芙蓉园,“探花”去了。
他们二人催马而出时,曲江池畔已经汇聚了一群群前来围观探花郎的妇人、小娘子们。眼见着两位探花郎都年轻俊美,她们顿时都喜坏了。娇笑的,评头论足的,掷花果的,投香帕的,险些将两人都围堵住了。
还有胆子更大些的,喊道:“探花郎可曾婚配?奴愿为探花郎□□添香!!”
“奴家中养了名品牡丹,探花郎可欲一探?若是瞧中了,牡丹尽管摘去便是!!”
崔渊只面无表情地策马前行,花果香帕砸在身上视如不见;崔泳却面皮薄,听了这些直白的话脸都红透了。终于出了曲江,路边的围观群众却仍旧不少,两人分道扬镳,总算减少了些许压力。
且不说崔泳只敢去寺观中探花,崔渊却拨马进了青龙坊。他身后那群围观者知道他就是传闻中的甲第状头,更是紧跟着不放。他只得将马交给部曲,自己悄悄去了青光观。王玫与崔简今日拜访青光观,欲请观主诊脉。他挂念着爱妻的身子,便忍不住过来问一问。至于探花的差使,他本便没放在心上。青光观里也有牡丹芍药之类的时令花,虽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但摘几朵也足够应付了。
“阿爷?!”正在碑亭前看碑文的崔简发现了他,自是惊讶之极,“阿爷不是刚去了芙蓉园?才刚过午时不久呢,进士宴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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