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第59章


他们脸上带着嗜血的笑,恨不能把曾经给过她的低声下气全部讨回来。在她最最绝望的时候,他们用力地向井中扔下了最后一块巨石。墙倒众人推,那时候,她才知道,人心有多么险恶。不亲自体会,她永远也不能真正明白段叔的话。
那时候,她曾发誓,若“我”不死,必卷土重来,报此大“恩”。
如今再想起,她的眼睛里有的只是漠然。四十年前的她之所以没有做什么,是觉得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不值得她出手,杀她们只会脏了她的手。
而今,她的心中早已无敌,况且,人世间已更替了一代,新人换旧人,昔日故人几已去尽,举世茫茫也再难寻出几个同代中人。她甚至感谢所有伤害过她、利用过她的人,都曾为她上过一课,让她明白了人世间究竟有多么的险恶与残酷。
在她还很小的时候,段叔就曾对她说过,在你成长为真正的强者之前,挫折是在所难免的。但是你终究要坚强的挺下去,否则,就会万劫不复。
那时候,她还不懂,等她真正懂得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无可挽回。昔日的话,言犹在耳,竟是一语成谶。
练武,为的是什么?
我们武者苦练一生,无非就是为了与世长存。
那么,段叔,武功炼到极致,真的可以长生不朽吗?
长生是不可能的。但是,习武,可以延续寿命。你知道我多大了吗?其实我已经一百五十多岁了。
段叔老当益壮,还能再活一百年。
他摇摇头,道:不行了啊,我大限将至,也许就在这几年就会寿终正寝。
可是你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呀。
小丫头,武功到达这个境界,如果有意控制,就算到老死的那一刻,也还是这般模样。
世上谁人能长存不朽?纵然功高盖主,纵然权倾朝野,也敌不过时光对年华的侵蚀;纵然家财万贯,纵然富可敌国,也难买时间一回顾;纵然君临天下,纵然俯瞰八荒,也留不住白驹过隙、流年似水。王侯将相、商业大擎、一世枭雄……百年之后,也不过是一抔黄土,他们在世间留下了无尽的传说,却惟独留不住自己的命,这是何等的悲哀,让人扼腕。
时间,惟独对她特别钟爱。她是古往今来受天眷顾的几人之一,一身修为震古烁今,对世上亿万万人来说,是传奇、是神话,是凡人只能高高仰望的存在,可这一切究竟是祸是福,唯有她自己知道。
看着世间的人一个个老死,却只有自己,始终芳华不减,时间不能在她的身上留下一丁点的痕迹,她一如当年,风华绝世、倾国姿容,一个人独立在万山之巅独自享受这高处不胜寒的寂寞。
一世英雄,半世寂寞,半世飘零。这九天之上,端的是至寒至冷,却无人可相伴扶持。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人,与她俱是同样的孤独。
作者有话要说:
☆、溯世缘·第七篇·终章
抬头仰望,苍穹之上,明月高悬,却少不了云霞掩映。
巷内,漆黑一片,野鸣声声。
几只老鸦扑棱着翅膀自草丛中腾空而起,哀叫着冲向远处的高空,嘶哑的叫声盘旋在原地,久久不散,让此地显得如此不祥。
“二十二年了啊……”女子轻叹一声,数十年如白驹过隙,转瞬而逝,再回首,物已逝,人亦非。
几十年来,她常常在想,若是当初段叔没有死,那一切都不可能会发生。
段叔是天下间少有的高手,在那个造境不出的时代,半步化境便是世间武功之极境。别说抗手,纵观九州六合也难寻一合之敌。只要他还在世一天,这种无形的威慑就足以让所有心怀不轨之辈望而却步,只要他还活着,即使英雄迟暮,即使武力不复当初,天下间也无人敢欺她分毫。
如果是那样,她便永远也不会长大,永远也不能看到人心最阴暗的一面,或许,还会与那个负心人恩爱到白头。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逝去的人早已一去不返,注定回不到从前。
女子闭眸,忽然忆起许多年前,那时她还在蹒跚学步,依依呀呀连一句完整的话讲不清楚之时,还是在这个地方,那个有着宽阔胸膛和忠厚脸庞的男子,轻轻的捏着她粉嘟嘟的笑脸,说:“妃儿要记住,你是□□的帝姬,是为了瑾陵王朝的复国大业而生的。”
他曾对他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可惜,她终究还是让他失望了。
想起他死时那双难以瞑目的双眼,她心如刀绞。那一幕,会伴她一生一世,是她一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魇。
往事一幕幕存在于脑海,昔日那些欢声笑语、音容笑貌,她永远也忘不了。
谁都知道,瑾陵王朝的第一高手青朽已随上一代帝王葬生于宫中,在冲霄的滚滚大火中被焚成灰烬与枯骨。
却没有人知道,祁国的第一高手其实是她的师傅段影。
他天姿其高,二十岁时就己臻至化境,三十岁时突破至化境巅峰,四十岁时已是半步造境,只差临门一脚就能突破造境。
本来,他是有希望突破造境的。可惜他放不下心中所爱,所以将一切寄托在她的身上。
他将她当做传承者来栽培,将祖传的秘法尽皆告知,他说,她是瑾陵王朝的未来,是死去的千千万万子民与皇室共同的期望。
可惜后来,她被儿女情长所绊,为了那个负心人放弃了他所谓的复国大业,只为了求得一身清宁,一心为他谋天下、定江山,最后却是还来那般下场。
所幸,这江山,最终还是归于她手。
她一直不明白,他既愿在红尘中逗留,为何不为朝廷效力。
她曾如此问他,他只是笑了笑,轻描淡写地道:“为了报恩。”
他一直不肯改变称呼,称那个早已堙灭在古史中的女子为长公主。
那是一个真正的奇女子,她的才华冠绝当代,她的智慧举世无双。她的胆识与果决更是直追先皇。
不明白,成王败寇,自古皆是如此,瑾陵王朝已覆,她早已不是那个尊贵的长公主。
可是纵然国覆宫倾,她的那个从未见过的亲生母亲,也没有沦为跶国的阶下之囚。她是死在那熊熊大火之中的,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听说,她死的时候,穿着一袭红衣,在大火中翩然而舞,美的像个的浴火的蝴蝶,成了后市百姓们口中传唱的佳话。
所有人都说,前朝长公主高风亮节,宁死不屈,没有辱没了长公主的身份。可是她的师傅段影却告诉她,那场火,是他看着她亲手所放。至于那场舞,是为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好让他顺利带着她离开公主府。所以她从小就很敬佩她的那个素未谋面却为她付出了自己生命的的生身母亲。
二十六年前,公主府。
外面,火光冲天,人喊马嘶,屋内,却是两重纷乱,一片喧嚣。
美丽的侍女怀中抱着一个粉粉嫩嫩的孩童,对床榻上的女子道:“是个小帝姬,而且一出生就带着笑呢。”
“给我看看。”那女子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温柔的抱着孩子,美丽的脸庞上虽布满汗珠,却难掩那一身的矜贵之气。
那一刻,她是真的被惊住了。
看着女儿瞳孔中那抹挥之不去的殷红,她的声音中竟夹杂着一丝颤音:“这个孩子,生不逢时啊,否则,该是何等的……”
若早生二十年,必能扭转金陵王朝的命运。可惜,生不逢时。时也命也,老天如此安排,这既是瑾陵王朝的命,也是她自己的命。
她及时住口,眸光却变得坚毅起来,道:“这个孩子,一定要保住。”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从暗角中缓缓走出的男子,道:“带她走……”
“我带你一起走。”那男子自她手中接过婴儿,沉声道。
“不。”她向后退去,绝美的脸上印着一道浅浅的泪痕,摇着头道,“公主府外重重叛军环伺,你带着我是无论如何走不了的。我是皇亲国戚,只要一日不死,他们便不会心安。天下就这么大,且皆为帝王所掌,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而我,不想再连累你了。你这一生,已经为我付出了太多。”她最后望他的那一眼,饱含深情。
“足够了。”
女子溺爱地亲了亲尚在襁褓中的幼女,看着她咯咯直笑,她的眼神越发绝望悲凉。
她的孩子,命不好,一出生就要面临家破人亡、众叛亲离。是她这个当母亲的愧对女儿啊!
不顾男子的阻拦,她决绝的跪下,道:“我这一生从来都没有求过人,这一次,算我求你了。偌大的府中,只有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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