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相思与谁知》第3章


☆、回府
次日,贤王离宫回府,抱病不出。
天子并无举动,只吩咐礼部抓紧筹划册封典礼,欲册前朝太傅之女王氏青婉为后。天子年逾二十,后宫却空置无人,连一脉子息皆无;往日里有着摄政王在旁纵容着,群臣从来没有任何话可以说出。
可如今摄政王不再上朝,天子似乎也想通了许多;这般吩咐下来,自有人尽心尽力地去完成。
夏末之时,冷秋愈近,这新朝也似乎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薄暮冥冥,窗前静坐。
舒谨放下手中的茶杯,许久才回过神来,垂首看了看跪在身前的白发宫人。
“福叔,十年了……”
浅笑铺满面容,在一片苍白的容色中漾出点点墨色,双眼却粹了冰雪。
“是的,已过十年!”
宫人喑哑的声音传来,佝偻着背;静默地跪着,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摇晃。
“老奴去了,还请主子珍重!”
说罢,那背愈加佝偻,仿佛就要折断。稀疏的白发衬着眼角的皱纹,浑浊的眼中没有了光亮。
宫人走后,门外侍从们只见贤王转头看着窗外,那从茂密的常青树。
终于,有些了然,有些疲惫。
午时,宫中抬出一卷竹席,包裹着冷却的尸体。
守门的侍卫只能看见天子策马而去后飞扬的尘土,死寂的皇宫第一次沸腾,那亘古以来包容一切的眼第一次凝望钟楼街边的贤王府。
跳马下来,未等王府侍从反应,天子已奔入大门;挥鞭而行,掀翻了阻拦的侍从。
舒谨看着冲入府中的舒陵,嘴角扬起了灿烂的笑。
“舒谨!”
天子闯进门来,见他这般模样,却突然没了言语。
多久没有见他这般笑了?
往昔的记忆仿佛就是一场繁华的梦,原以为昨夜就是尽头,可今日却又再生波澜。
生生地停住脚步,舒陵眼中有了犹豫,这是一个帝王眼底不该有的变数!
回头看了看院里的石桌,他终于一步一步渐缓了戾气,裹挟着湿热的夏风走进房内。
抬手,垂头,深深一拜,牵动了衣角的流苏云纹。
“皇叔!”
叫了一声榻上的舒谨后,天子似乎又找回了往日的冷静与骄傲。
屋里是惯有的熏香,摄政王总爱这般浓郁得让人觉得压抑的香。
“皇叔久未出宫回府,若有什么不便的地方,可以直接与朕说道。若因为一个奴才使皇叔贵体不适,朕就直接将他砍了,皇叔可满意?”
舒谨仍是那副淡淡的样子,波澜不惊。若是十几年前的贤王,还有些少年心性,听到这些或许会有几分外泄的情绪。
可匆匆十年,就已面目全非,谁还记得以前的样子呢?
现在的舒谨,不过是薄毯下一具任人摆布的木偶而已。
见他这般,舒陵面上也不急不恼,只是放在身侧的手指略动了动,又轻轻地摩挲几下腰侧的玉佩才继续说道:“当年的旧事,是真是假,是对是错,早已是昨日枯骨。皇叔这般念念不忘,可真是公正慈悲!朕心中对你的敬佩之情,又多了几分呢。”
“不过,旧案难圆,皇叔身子不好,朝上的政事还是交给朕,毕竟朕是你一手教导长大的,定会好好践行您的教诲,皇叔你说可好?”声音早已不复少年时的清脆稚嫩能,这一字一句里面有着帝王的坚决和睿智。
“至于漠北军的兵符,朕如今也不急着拿回;皇叔只管好好养病,也许到了病好的那天仍能为朕分忧解难,您说是不是?”
“因为这些年的朝政让皇叔这般虚弱,也是朕不孝。故而朕想着,还不如下旨让皇叔在此闭门静养,也免得你再操心这家国天下的琐碎杂事!”
一通想好的话说完,舒陵才觉有些可笑;在这人面前还是这般紧张,还是这般不够理智。
收拢好心中泛滥的自我嘲讽,舒陵抿唇,略略收紧两颊的肌肉,几丝云淡风轻的浅笑才又浮现出来,带着些漫不经心问道:“皇叔,你说可好?”
语气那般不甚在意,眼神中却带着压迫和杀意,看着眼前这个看似脆弱无力的人;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为了解自己这位皇叔究竟有多大的势力和本事,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贤王舒谨的心究竟有多狠!
舒谨并未抬眼去看他,只着了白色中衣;柔软的丝衣勾勒出瘦削修长的身躯,虽不复笔直,却另有一番落雨残荷的风韵。
舒谨缓缓起身,拜倒在天子身前,喃喃说道:“我知道,小陵是君主,是皇帝!”
听到这话,舒陵的脸上有一丝的滞愣。
仿佛到了今天,君臣二人的礼数,才在这般情境之下得到了最正确的诠释。这不禁让人想起那无数个相依相伴的日夜,让人想起那遥远岁月里的一抹尘香;以往的一切,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突然都变得如此真实而遥远。
何时相知?
又是何时相恋?
舒陵不知……
甚至不知真假,不知对错,不知善恶;不知这一生究竟有没有爱过他舒谨。
静默片刻,天子转身离去。
“皇叔在府养病,也该好好学习学习这君臣之道”,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也许心中也就再无牵挂了;舒陵在心底轻轻叹息,却感受不到任何的悲欢。
“小陵这个名字,我不希望下次相见时,再从你口中听见。”
良久,那个闯府的贵人早已离去,王府门前的鞭痕、寝房上缺边的锁匙;还有房内跪着的人,淡漠的、安静的,任时光轻轻呜咽。
“臣,遵旨!”
舒谨的手使不上力,只能用肘一寸一寸地腾挪;慢慢起身来,靠在软榻下坚硬的木板上,缓缓呼气。
“呵呵!君臣?”
“君臣!”
苍白的额头没有汗,舒谨整个人都藏在了阳光下的阴影里。
略勾了勾嘴角,想到贤王舒谨这一生跪拜的次数很多,遵的旨意却只有三次……
——太子册封典礼恍若前生。
——先帝登基之日如坠地狱。
——摄政辅国之时满脸冰霜。
被废,被囚,被伤,被弃。
这,是最后一次,芳华尽落,炎凉入骨。
前生梦中所有一切的美好,都为了今日的幻灭。
一旬后,天子大婚,举天同庆。
十里红妆送嫁,街道张灯结彩;万民朝贺盛世,宫楼灯火通明。
宝马雕车香满路,鬓云欲度香腮雪。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长楼冷寂,何事秋风悲画扇,若如初见。
舒谨只默默敬上一杯酒。
“我输了,小陵……”
贤王府满目琳琅,红窗红纸红灯笼。
夜里那床却仍旧冰冷无情,只是别人的喜乐而已,从来都不可能温暖伤痕累累的心。
半生彷徨,到头来却悟不透,一败涂地、忧欢皆散。
☆、入骨
夏已过,秋日未寻。
茫茫大雪洒落,才知已到了冬。
摄政王自今岁离宫回府后,病体艰难,已完全不管朝事。
幸而天子已然成年,且才智卓然,冷静自持;又有摄政王多年教导,在繁杂的政事上几无错漏。不过半年已得朝臣信赖,不复摄政王骤去之时的担忧。
未曾留意季节的变化,自然也无心朝上的风云。舒谨这半年来只是抱病在府,拒不见客。
旧部们久未来往,若有存着几分试探心思上门的,也一一被府中宫人挡在外面。耿先生闯了一次府,见舒谨躺在床上面若金纸的模样,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在外面站了许久;临走时双膝跪地,朝着舒谨寝房方向行了一礼,再也不曾来过。
舒谨这些日子愈加惫懒,偶有几天一梦醒来,才知已是脚踏黄泉;故而也更加释然,每日只煮酒品茗,不理外事。
府中伺候的下人陆陆续续有些浮动,或忧虑或苦恼;几月里渐渐走了大半,剩下的也不过尽着些许忠心,偶尔还不时地低低哭几场。舒谨也不管,用膳,就寝,均按太医的指示;其余时间只望着窗外日升日落,风来雨落,就已过了半岁。
偷得浮生闲,终究难拾旧梦。
新年未到,冬至前日,今岁最后一天早朝。
天子满身喜意,穿着新做的朝服,看起来格外意气风发。王氏青婉本是大家之女,兼王家女之温婉大方,又得文清先生悉心教导;于皇后之位,可谓众望所归。天子初纳新妇,有这般气象,着实令人高兴。
这日朝上有两件大事,一在内宫,一在钟楼。
宫中太医传报:皇后已有近三月身孕,阖宫皆喜。
舒陵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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