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本无情》第24章


还是那个在杨楼对他好言好语、悉心照料,将流言蜚语同刀光剑影抵御在外,一心要护他周全的陆仲殊?
楚玉凝心如乱麻,胸中五味杂陈,激荡阵阵,说不上来的滋味。
他飞快捂了一把眼,连带压下鼻间酸涩,低声道:“圣上可否宽限一日,容草民思量妥当,再做答复。”
内侍眉头微皱,道:“郎君此话何意?”
楚玉凝却不多言,直直屈膝下拜,恳切道:“草民斗胆,请圣上开恩宽限则个。”
“……”那内侍沉默片刻,叹道:“郎君请起,咱家自会禀明圣上,唯请郎君多作思量,切莫令咱家为难。”
“草民省得。”楚玉凝再拜道:“多谢中官。”
内侍摆摆手,收起那只锦囊,自离去了。
偏厅重归寂静,楚玉凝独自默然片刻,方缓缓站起身来。
“阿凝?”
身后脚步急切,楚玉凝闻声回眸,兜头便被一件大氅裹个严实。
陆仲殊一手将他拥入怀中,口中道:“外头风寒,快随我回内室歇着。二喜同我说李内监来了,可是皇叔又要寻你麻烦?”
楚玉凝不答,在他怀中仰起头,自下而上凝望着他。
陆仲殊被他瞧得心慌,一手在脸上抚过,纳罕道:“可是何处染了尘灰?”
楚玉凝垂眸一笑,轻声唤他:“陆仲殊。”
“哎。”陆仲殊忙道:“阿凝何事?”
“若我说我去意已决,你可否放我离京?”
陆仲殊脚下一绊,险些摔个跟头。
☆、第四十五章
陆仲殊稳住身形,定定凝视着楚玉凝。
楚玉凝天生一副好皮相,如今更出落得艳丽夺目。他犹记得那双唇,唇形优美,触感柔软,他吻过无数次,也在分别的岁月中怀恋过无数次。
那样柔软的唇,何以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句又一句剜心之语?何以再三化作利刃,轻而易举刺中他的心?
杨楼一别后,陆仲殊确乎已决意就此死心,却不曾想司远岚带去了自己染病的消息,更没想到,楚玉凝竟当真因此重回故地。
他欣喜若狂,满心将此当作他们之间的转机。熟料楚玉凝心如磐石,便是如今年关在即,阖家团圆的时候,他却依然要走。
或许对我,他是当真灰心之至罢。
陆仲殊笑意苦涩,颓然垂下眼帘。
是以他没有发现,楚玉凝望向自己的目光怅惘而痛苦,眼底有无法言说的暗流涌动。
若非今日内侍说清一切,陆仲殊还要瞒他到何时?
在王府的日子太过安逸,令他险些忘了彼此的身份。
陆仲殊与他,本就天差地别,纵便他已借假死脱离奴籍,寻常百姓,又如何踏入王府的门?
诚然他爱陆仲殊,亦渴求一份回应。可真到这时,亲耳听闻陆仲殊为他抗婚抗旨、违逆君亲,甚而鲜血淋漓、险些丧命……他何德何能?
更莫说,他陆王爷前程大好,本不该同一介奴仆厮混纠缠,蹉跎此生。
不值得。
这场闹剧,因他过分的奢求与肖想开始,索性也由他亲手终止罢。
便在此时,柱后传来一声轻响。只见一个小丫鬟绕了出来,慌乱行礼道:“奴、奴婢请世子安,请楚公子安!”
这丫鬟原是奉命往偏厅洒扫,谁知一抬头,眼前赫然是陆仲殊二人,当下也是骇得不轻。
陆仲殊正烦心着,只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原先沉闷的气氛并未因此和缓半分,楚玉凝却已回过神,不着痕迹地收拾好思绪,率先道:“你刀伤未愈,先回房休息罢。”说罢,举步欲走。
陆仲殊脚下不动,忽然道:“你既去意已决,我便是病了死了,又有何妨。”
楚玉凝听他这样讲便无故心慌,皱眉道:“你这又是何必。”
“难道我说的有错?”陆仲殊上前一步逼视他,已然口不择言:“父王仙去,皇叔、长兄同我离心离德,我虽有寄奴,却无妻室,孤家寡人一个,只怕那天病死榻上,也无人收尸……”
“说甚么浑话!”楚玉凝怒道。
陆仲殊却不停,反而变本加厉,“可笑我此生落得满纸荒唐,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堂堂世子,却把佛门七苦尝遍——如此说来,不若趁早遁入空门,免得到头来无亲无故,晚景凄凉——阿凝,纵便如此你依然要走么?”
他着实急了,为挽留楚玉凝,不惜剑走偏锋,以最恶毒的方式诅咒自己,祈盼能换来楚玉凝几分不忍。
楚玉凝对他何其了解,自然已将他看透,可纵然如此,照旧听得又气又痛,理智早被怒火掀翻,他极力克制着喘息,缓缓扯开一个报复似的笑容,微一点头。
陆仲殊呆楞地看他,心中错愕不已,“阿凝…你、你可想好了,你当真愿意……”
“当真。”
“……好,好。”陆仲殊惨然一笑,“我早该知道,早该知道……你提过许多回,我从未当真,便是指望你能回心转意,最后予我一次改过的机会。”
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却不曾想你已厌恶我至此,宁愿看着我死,也不愿为你我之间留半分余地。阿凝,我并非责怪于你,可你扪心自问,你我二人到今日这般田地,难道同你无半点干系?但凡你肯松口,但凡你肯看一眼自己的心——”
“我何尝不想留下……?”
楚玉凝再难忍耐,一把攥住他前襟,“——为旧时家仆抗旨不从,甚而不惜同天子叫板……陆仲殊,你且看看你胸口那道伤,你当你是谁?你当我是谁?!这回是侥幸逃脱,性命无虞,下回呢?下下回呢?!迎娶上不得台面的家奴,成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你还记得你是世子?!”
“你是世子啊!”他急促地喘息着,眼眶泛红,声音颤抖,“何必…何必受这份委屈……”
陆仲殊已然呆了,半晌忽然出手,一把将楚玉凝拥入怀中,倾身吻住。
宛若大漠旅人,因不知天高地厚,早早喝空了水囊,唯有在漫天黄沙中跌跌撞撞,支撑起日渐憔悴的身躯前行,眼看将耗尽最后一丝气力,他甚至已向上苍留好遗言,蓦然回首,却在身旁发现了绿洲。
他吮吸楚玉凝的唇瓣,舌尖撬开他的牙关长驱直入,仿佛当真干渴难耐,贪婪地品尝他甘甜的津液,近乎疯狂地攫取他的每一丝呼吸,直至楚玉凝忍无可忍,微微抬手抵上他前襟,才不舍地退出,转而在他唇上啄吻。
楚玉凝轻轻喘息着,眼尾泛红,是方才激出的泪,双唇微张,水红色的唇瓣被津液濡湿,透出一□□人的光泽。
“陆仲殊,你……”
“阿凝。”陆仲殊打断了他色厉内荏的指责,眼中满含笑意,“我很欢喜……很欢喜。阿凝。”
他不禁在楚玉凝唇上啜吻,发出令人羞恼的声响,“你还爱我,却担心累及我,不得已而欲离京,你是心疼我,对么?”
楚玉凝不言,刹那间的变色却昭示了一切,于是他复又低头,狠狠吻了上去。
“不必忧心。”他在吻与吻的间隙中安抚道:“我要娶你,这些自会处理周全,只消你一句话。”
他与怀中人对视,眼中半是欣喜、半是忐忑,“阿凝……你当真要走么?”
楚玉凝垂眸靠在他身前,浑身轻颤不止,双唇开开合合,终于哑声道:“不……”
声音极轻,仿佛一声认命的叹息,“我……无法舍下你。
“我爱你。”
☆、终章
芙蓉晓梦,帐暖沉檀。
寄奴小步行至榻前,但见绡帐垂落,绡帐之后,隐约可见云丝遍撒,一道单薄的身影仿佛正自酣睡。
他极小心地上前一步,半跪在脚垫上,探手触碰那截搁在榻边的指尖。
却不想那人正在半梦半醒间,与他指尖相触,竟就此睁开了眼。
这一觉睡得酣甜,直至此时,才感到身上酸痛非常,好似被车碾过一般。
楚玉凝不想内室有人,甫一睁眼,便同帐外那人四目相对,险些惊叫出声,定睛再看,方才清醒过来。
“……川儿?”
话说出口,他自己先怔了怔——那嗓音嘶哑,浑不似往日。
寄奴应声道:“孩儿请爹爹安。”
楚玉凝垂眸笑笑,强忍身后不适拥被坐起,这才发现身侧空空,陆仲殊已然离去。
“你……”与寄奴独处,尤其是此时,他总有些不自在。
寄奴静候片刻,不见下文,便道:“爹爹可要先用膳?”
“啊,好。”
下人早候在外,此刻手捧器…具鱼贯而入。
楚玉凝脚尖触地,才下床便险些腿软跌在地上,他体内的元气好似已被榨…干,此刻便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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