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尘香》第23章


城门下,刘舒城跪在皇帝脚下,双手托着一个厚重的头盔,缓缓举过头顶。
画面里的一切像一张张静默的片段,每一幅都是绚丽到浓重的悲凉,和满天凄寂的仓惶。
齐国的君主托起头盔细细凝视,无数的记忆涌动而出,才将花信的年华却已是满目的沧桑。
曾经如师如父的依赖和被夺权受压迫时的愤恨都已随着这一顶凯旋的头盔而风轻云淡,剩下的,都只是这个人拼死沙场屡次大获全胜归来时的高头大马和酣畅的朗笑声。
摸着头盔上那髻带血的红缨,一时间以为早已被遗忘了的画面又蹦跳出来跃入眼前。
一个俊朗的青年正捧着一个红缨头盔细细的擦拭,灯下的他眉宇间满是英挺还带着一丝狂放,粗矿的厚唇嘴角勾起了一个斜挑的弧度,似乎心情很好。
一个粉头小孩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凑上前来,像是见到了一个新奇宝贝一样认真打量。
伸出粉嫩的小手,食指在光亮得可以拿来当镜子用的头盔壁上戳了戳,然后又绕着流苏红缨摸了几圈便玩得爱不释手。
青年呵呵一笑,将小孩抱坐在腿上,看着头盔问道:“喜欢吗?”
粉嫩小孩点点头,头盔抱在怀里,依然玩得不亦乐乎。
“从今以后,我就是齐国的大将军了,我要把所有来犯的敌人赶出我们的土地,我要把齐国壮大成再没人敢来欺负的国家,将来等你当了皇帝后,就可以不用再像你父亲那样卑躬屈膝,看别的国家君主的脸色了。”
最初的豪情壮语总是美好得让人想流泪,青葱的岁月往往书写得有多快乐,也就预示着后期反弹得有多痛。
那个怀抱头盔一脸懵懂却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的小孩可曾想到,当初那个说要当他的天让他自由飞翔的人,最后却也是剪断他翅膀的人。
理想和现实,似乎总是这么的背道而驰。
可笑吗?
不可笑。只是些微的让人有点湿了眼角。
使劲的眨眨眼,眨掉那不该有的忧伤。齐国皇帝单手将头盔托于身侧,抬了抬手,免去了众人的跪拜,说了几句皇帝对凯旋归来的士兵们应该说的赞扬和嘉奖,然后转身自己一个人走了。
也曾在午夜梦回时轻声问道,如果现在的这个将军没当将军,现在的这个皇帝也没当皇帝,这一切是否就如先前那样平凡恬淡?
答案是,没有如果。
时间就是一只无形的大手,不管愿不愿意,它都会推着你往似乎早已经既定好了的轨道上走去。
漫天的白布和飘飞的圆纸花,齐战的葬礼以国葬的规格办理。
百姓们只知道是他们的战神陨落了,却不知道,那个沉甸甸的上好棺木里装的只是个衣冠冢。
没有人知道天启的皇帝要一个别国将军的尸体做什么,而且也不知道他们把尸体运到了何处。一切就像石沉大海,再不见一点波澜。
按照习俗的庆功宴因为齐战的死也取消了,当太监传完口谕后其实众人也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在这么沉重的气氛下,哪还庆得起来啊。
众人都走后,刘舒城单手搭在石碑上,看着上面的墓主名和生平事迹。
“原以为你有颗篡权专政的狼子野心,没想到关键时刻,你还能为保全国家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就凭这点,你就是我刘舒城值得敬佩的人。”
一双黑靴走来,在他身后站定,垂在身侧的右手指缝里,一根黑色的羽毛悄悄滑出蓄势待发,“将军永远都是心系国家的。只不过他始终相信自身越强大才能越好的保全这个国家。”
白云匆匆,幽幽地遮住了太阳的光耀,整个天地刹那间暗淡无光。
刘舒城没有说话,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半响,才仰头轻轻叹了一口气,眯起眼睛望向那云后的太阳,“只是太过于专注自己的强大,会把他的主人挤得喘不过来气了。他忘记了我们始终是臣子,臣子不需要太强大,臣子只需要一个强大的君主就可以了。”
这话说完,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一个仰头看天,一个低头沉吟,风打着旋儿轻轻的扬起两人的发丝,衣摆翩然翻飞猎猎作响。
静默半响,指尖的羽毛又悄悄滑回了袖口里。
地上的阴影逐渐散开。
云被风吹走了,太阳依旧耀眼,大地重见光明。
“大人,你伤还没有好,该回去歇息了。”这时候阿武从后面走来,魁梧的腰间一把墨黑的大斧闪着细碎的光亮,血红的纹路在走路晃动间竟让人产生了几分妖异的错觉。
都走了,周围又空了,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一人、一碑。
无涯抬起眼睛看向了远处的群山,一向无悲无喜的眼睛里第一次涌上了一点不知所措的迷茫,眼角处的墨青色图腾此时看起来更像是一条裂开的沟壑,以近乎脆弱的姿态容纳遮盖了满脸的凄迷与苦涩。
大概天空……真的是空洞的吧。
刘舒城走后,无涯又在齐战的墓碑前呆了片刻。
远处的黑鸦扑扇着翅膀呱呱地飞过了天边西斜的金红太阳。
身后的草地上传来青草被碾踏的声音。
一双明黄色的鞋在他身后三步的地方站定。
“听说你是齐将军的得力助手风无涯?”
无涯转过身,眼前的人虽然着装低调朴实无华,却掩不住一身的显贵气质,这个人就是早上刚在齐战的葬礼上致过悼念辞的人,齐国的一国之君,齐天际。
无涯双手抱拳微微欠了欠身,“是的,皇上。”
“听说你这次在战场上出力不少,足智多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现在齐将军走了,他的位置总要有人接替,你愿不愿意留下来辅佐朕?”
“皇上,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不知道皇上知不知道答案。”
“你说。”
“这么华贵的墓穴,里面放的却只是一副空的棺椁,你说百姓们知道了会怎么想?”
“他们怎么想与朕何干?”
“一个帝国的神话就这样终结了,到最后连尸首都被敌人掠去了,这算不算一个国家的耻辱?”
“朕也没想到天启国的人居然也会插手,而且还掳去了齐将军的尸体。死亡乃战场常事,并没有什么耻辱一说,不过一个神话的终结必然会有另一个神话的诞生,你愿不愿意当齐国的下一个神话?”
无涯并没有回答,只是站直身子侧过头,看着山下面不远处长长的车队,装载了满满粮食的马车,随着吱吱呀呀的转轴轱辘声,一路浩浩荡荡地向远方行去。
“那是给俞国的粮食吗?”
“是,朕答应他们的赠梁请求了。”
静默半响,一个声音幽幽地轻声说道:“这个就是用齐将军的性命交换来的馈赠?”
无涯转过头,直直地看着齐天际,满目阴霾,“你们真是设了好大的一盘妙棋啊。皇帝陛下。”
“放肆!”齐天际微微仰起下巴厉声说道,“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无涯顿时清醒了,抿着下唇后退了一步,站定后还是像刚才一样欠了欠身向齐天际抱拳说道:“我失礼了,还请皇上恕罪。我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转身离开了。
身后传来了齐天际的声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才是齐国的主人,希望你别忘了这点。”
无涯顿了顿,没有回头,依然直直的向前走去,只是身侧两旁的双手却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由于又呕了一次血,无涯被强烈要求卧床静养。床前每日汤药不断。
这次不同于在战场上匆匆请的大夫给处理得那么潦草了,皇帝专门派来了御医住在府里每天给问诊把脉,御医说,这是伤到肺了,须得精心调养,不然会落下永久的病根。说是休养,实际上跟□□没什么区别。无涯看了看窗外,来来回回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而他却不能踏出这个将军府一步。
其实无涯一直都不甚在意,若不是身体真的需要调养了,光凭这些人根本拦不住他。
一个人百无聊赖,枕着手臂躺在床上转头透过打开的窗户看着外面郁郁葱葱的满眼新绿,一时间思绪万千。他又想起了百飞扬。记挂也罢,放下也罢,纵有千般情绪,随着时间沉淀,渐渐的都已经模糊不清了,脑海里唯一鲜明的,只剩那人板着脸自己从身后扯着他的嘴角调笑,随后那人再也忍不住,也跟着笑了出来的满目温柔。
“一个人在这发呆有什么意思。正巧我现在也是闲人一个,不如我们一起聊聊吧。”
无涯抬头一看,刘舒城正从外面走了进来。
“如果你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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