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风起西荒》第29章


他轻夹马腹,追上几步,轻轻扯了扯弘瀚的衣袖。“主人。”示意了一下桐树的方向。
弘瀚又见到了那个黑衣人。上次侍卫回来报告,允和黑衣人果然只是吃了一碗面,叙了叙旧。他原本还担心又是天都派来找麻烦的,看来是想多了。
此番进山行猎,一定会有事故发生,必然会有一番恶战。他早都做了万全的准备,并不独独仰仗影卫的武力。这个时候有故人来,能够将允带走,不再增添伤痕,自然是极好的。
弘瀚从身上摸出几块银子——他已经决定以后出门都带钱——很大方的塞到允手中。“去吧。你去请他吃面。老家来个人不容易,你带他把各种面都吃一遍,各种饼也都带一些。不虚此行才是!”
允接过银子,觉得这个说法有点新奇。侍卫们经常会有亲人从老家来探望,带着出门游玩一番吃吃喝喝是极其正常的。他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样的待遇。心里的那点愁绪突然就淡了。
“那我去了。”他向弘瀚微微一笑,看着对方的眼睛,轻声道:“你要平安,弘瀚。”
弘瀚为人粗豪,挥了挥手便带队前行了。他心中惦记着将要展开的入山之后的计划,惦记着这一番将要到来的冒险。却没有注意到允这一次称呼的不是主人,而是他的名字。
* * *
允将灰马系在桐树上,拍拍王子的额头——他最终还是给这匹性格高傲的马起名叫做王子。这里是青屏山入山的主路,弘瀚他们回来的时候一定能够看到这匹灰马,可以将它牵回去。即便是被别人牵走丢了,也不必太担心,这样的好马是不会被亏待的。
“雨停了。”允一身轻松,对一直站在树下的黑衣人开口。
白点点头,“雨停了。”
“走?”
“走吧。”白并未多问。
两个人心里都很清楚,允是绝不会回天都的。所谓的‘走’,便是要找个地方做个了结。他们在山林里纵跃,一个一身黑衣劲装,一个身穿青色猎服,都是年轻消瘦的身形,同样迅疾飘逸的身法。远远看起来,他们真的很像。
他们走的是没有路的地方,沿着山涧向上,溪水清澈跳脱,他们走了很久。最后他们停在一处有平坦巨石的瀑布前。一股大水从高处注入水潭,掀起雾蒙蒙的白烟,发出哗哗的响声。
“好漂亮的树。”允惊叹。潭边山坡上,一片亮眼的金黄,竟是几株公孙树。此处山坳无风,扇形黄叶仍满满的堆在枝头,树下铺了一地。
白一向不苟言笑,也觉得这里很美。“就是这里?”
允点点头,舒了口气,看向白。“就这里吧。”
他们不是要回天都,而是要择地动手。白是奉了天子的命令来的,要么带回允,要么就地格杀。影卫不能违抗主人的命令,何况白是个刻板而严厉的人,他必将全力以赴。他知道允不会逃走,他只是放任允寻找一个地方——一个合适的埋骨之地——不管是谁的。
第25章 白
瀑布前的石坪上,一青一黑两个人对视了片刻,谁也没有动手。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白开口说道。
“是,我知道。”允点头。白是奉命来杀自己的。
“那你怎么还不动手?”
“我在等您动手。”允说。
很多年以前,在圻山,白教导允习练武功,每次过招,都是白先动手。少年时的白曾经教导过他:先发制人,抢得先机,唯快不破。幼年的允总是回答说:对着门主,就不知道该用哪一招啊。
白叹了口气,人便化作轻烟不见了。
允微微侧身,接住了突然出现在身前的第一拳。拳掌相交,寂然无声,石坪上的落叶却纷纷向四周散去。允后滑了半尺,用来消解对方刚猛无匹的内力。
他们修炼的是同样的内功,同样的炙烈。他们谁也不比谁强,谁也不比谁弱。只看谁更决然,谁更心狠。
只交了一招,白便问道:“火契成功了?”第九重和第十重的炽焰有天壤之别,第九重是苦修能达到的顶峰,而第十重只能经由火契越过这个门槛。
“是。”允很简单的回答,接下对方的全力一击,经脉所受震荡不小。
白若有所思,“原来如此。以你的身份,确也有这种可能。”他原本不相信暗卫的回报,说允已经达成了火契。西炎伯并非天人遗族,此事不可能成功。但现在看来这是真的。
“那就试试来杀我吧。”白面无表情的说,同时又递出一拳。
他没有用匕首。在他的左臂也藏着一柄薄而细的匕首,和允的一样,但他始终没有拿出来。而是采用拳头这种更直接、更简单、更依赖功力而非招式的打法。
允仍是以掌相迎,悄无声息的接下来自各个方向的拳。
白一拳接着一拳的击出。
允便一掌接一掌的化解。
他们并没有眼花缭乱的身法,也没有令人惊艳的招式,就像是学生和老师在过招,极其认真的一板一眼的拆解。但地面的金黄落叶却无风自动,缓缓飞起,在他们身周如雨般飞舞。
十二岁的少年白一拳击向八岁的幼年允,幼年允倒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面厚厚的落叶中。
“混账!只招架算什么!”少年白严厉的训斥道。
幼年允赶紧站了起来,“可是,门主说过想学武功就要先学挨打。”
“只挨打能赢吗?很多时候输就是死。你已经死了好几次了!拿出你的刀来!”
石坪上落叶纷飞。
白一拳接着一拳的击出,面色越来越凝重。
允依旧是被动的接招,面色越来越苍白。
他们已经斗了上百招。白招招凌厉,毫不留情。而允步步退让,绝不反击。
出拳的人用的是全力,炽烈的劲力毫无保留。而接招的人,掌心虚扣,用同样炽烈浑厚的力量将之化解。即便是化解,也是接受力道在先,身体和经脉必将承受剧烈的震荡。
“混账!”白怒喝道:“我教过你的东西都忘光了么!”
劲力一松,允后退半步,竟气血翻腾蹲跪下去,吐出一口血。他曾经设想过很多次自己会怎样死。自从离开圻山就预感到这个是命定的结局。能有关外那些纵马奔驰的日子,能有回城一路的杀伐,能有弘瀚说愿意护着他,他觉得很足够了。
白一步一步走过来,严厉又悲哀的看着少年。“为什么不出全力。”
允想张口说话,又吐出一口血。他平息了一下,才道:“已经是全力了。”
“胡说!”白严厉极了。“功力是一回事,招式是另一回事。我从没教过你这么样打法。简直是懦弱! ”
允想到小时候白给自己的评语——这么懦弱也配练武——不禁笑了。即便如此,少年时期的白仍是一点一滴的给他灌注内力,兢兢业业的教他一招一式。“我的全力,如果加上招式,最终能赢过您吗? ”
白皱眉:“但你至少死的像个武者。”
可我从未想当武者,也从未将自己当作武者。允摇头道:“您一定会重伤。”
白蹲下来,与允同高,直视他的眼睛。这孩子几乎是他一手带大的,他太熟悉这孩子的想法,性格柔和,逆来顺受,对谁都心软。只有任性了这么一次,却是决绝到底的没有回头路。白叹道:“我原以为你最终会超过我,可惜你走错了路。”
允垂下眼睛。如果说一定会被终结,他希望来杀掉自己的是白。这一刻,他忽然很感激自己的皇兄,派来的是影卫而非没完没了的暗卫。
可惜无法再看到弘瀚,不知道他在山上如何了,是否成功脱困,是否顺利。
“拿出你的刀。”白一边说,一边缓缓抽出自己的匕首。匕首很薄,略长,有点像短剑,却没有剑柄。
允没有动,他的心思飘的很远,想要透过轰鸣的水声,听到山中的动静。
“你放心,会很快,不会让你难过。”白面无表情的道。寒光一闪,匕首便刺向允的胸口。
山间似乎传来隐隐的声响,像擂鼓,又像是巨石滚落。他是否按照计划脱困了?可是一切顺利?
“叮”的一声轻响,匕首并未刺入少年胸口,而是刺在允左臂,被挡住了——他的左臂藏着匕首。
允抬起眼睛,“很抱歉。”他对白说,“我后悔了。”
他以为自己能将一切放开,无所牵挂。到了最后一刻,却还是发现自己还是放不下。他曾承诺生死相随,那时候心中想的是若是自己死了便不算毁约。而现在,他真的很想信守承诺。他想看到西炎日日强盛,想看到鱼米之乡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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