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箭难防》第42章


对于一个杀手的名声,杀错了人的打击是毁灭性的。罗睺自出道以来从来没有犯过任何错,而这唯一一次的错误,很可能让之前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损失一个杀手对于古楼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一个出了会杀错人的杀手的地方,有谁会认为这是个值得信任的买命处呢?尤其是,杀错人的杀手还是个中翘楚。因而在这件事上,古楼与罗睺,或者说吕玄都与罗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杀错了人?”吕玄都神色冷静,:“我以为这种事情,你自己可以处理。”
罗睺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楼主的意思是——”
“知情人全部杀掉。”
罗睺抿紧了嘴唇:“但,这桩买卖是计都经手的。”
吕玄都轻声嗤笑道:“你是在告诉我,我的左膀右臂合力做的一桩买卖出了如此大的纰漏?”他不耐地蹙眉:“罢了,杀掉他就是了,有的是人顶他的缺儿。别和我说你做不到。”
“楼主!”
吕玄都意味深长地看了罗睺一眼:“怎么?你该高兴才是,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心腹,如今出了事,我可是选择保你,不是吗?”他声音骤然转冷,阴森如修罗:“还是说,我手下最好的杀手想告诉我,他有不忍下手之人呢?”
宋无黯不适地皱了皱眉,他想要离开这里,但又不放心让虚弱无力的吕玄都和罗睺单独待在一起,所以只得沉默地伫立在一旁,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我曾说过要三年铸你心性,三年铸你智计,三年铸你声名,而我的条件你还记得吗?”
“三年无不忍,三年无不思,三年无不舍。”
吕玄都微微侧身,逼近罗睺:“你是越活越倒退吗?连无不忍也做不到了?留行,罗睺这个称号下面,可以是你,也可以是别人。于我而言,没有区别;但于你而言,你知道区别。现在你告诉我,你知道要怎么做了吗?”
罗睺沉默了很久,低声应道:“……属下蠢钝。”
吕玄都眼神微微一利,眸底划过一丝危险的神采:“所以,你是既不肯杀计都,也不肯将未尽的买卖做完了?”
“是。”
吕玄都坐回了原本的位置,他半阖着眼睛沉默了许久,久到宋无黯以为他接下来就会是铺天盖地的雷霆之怒。不料,约莫半刻之后,吕玄都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向罗睺,他语气依旧冷静:“你决定好了?”
“是。”
吕玄都神色恹恹地点了点头:“卷宗派人送来,你可以走了,什么都不必做,这件事我会处理。”
罗睺神色中滑过一丝欣喜:“多谢楼主!”
“不必。”吕玄都没什么表情地摆了摆手:“我要休息了,你该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罗睺略一点头,正要离开,吕玄都忽然道:“你告诉计都,那盆小荷尖送给他了。”罗睺有些惊讶,他怔怔地点了点头,不大明白为什么他会叫自己通知这件事给计都。
待罗睺走后,吕玄都面上浮现出一丝虚弱,宋无黯伸手扶他躺下:“还好吗?你何必这样逞能。”
吕玄都躺在玉兔瓷枕上,自嘲道:“唉,要知道老板可不好当,若是我显出虚弱来,又怎么服众呢?”目光空洞地落在头顶的床帏上,他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几不可查地笑了一下。
吕玄都的身份实在麻烦,宋无黯不大放心别人给他煎药,打算去帮他把药煎了。发觉他要离开,吕玄都出声叫住了他:“无黯,留下陪我一会儿好吗?”
宋无黯只觉背上寒毛倒竖,被他的语气叫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解地扭过看着吕玄都:“你又怎么了?”
吕玄都动作缓慢地侧过身躺下,他脸色苍白,眼尾处的薄红越发明艳起来,一双烟雾朦胧的眼眸格外多情。
“你为什么总是要救我呢?”
宋无黯被他问得愣了一下,下意识道:“你之前也救了我。要是没有你,我早就被烧成灰了。”
“可你是为了救我才会中箭。”
“那是因为你为了救我伤了腿。”
吕玄都神色忽而变幻不定起来,良久方道:“……你怎么会把我想得这么好?我不是为了救你,而是我不想活。”
可你那时的担心不是假的。宋无黯在心中反驳道,但不知为何他偏偏把这句话死死地压在了喉咙中,反而微微抿起了嘴唇,做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总之我不喜欢亏欠别人,就当做扯平了吧。”
“扯平了?”吕玄都狡黠地笑了起来:“吕某也不喜欢亏欠别人。无黯于某有救命之恩,既然如此,吕某也只能以身相许了。”
宋无黯嘴角抽了抽,这不是吕玄都第一次说要以身相许了,但他实在对一只作天作地的麻烦精不感兴趣。
“你若真想报答我,不若以身相许给别人。”
吕玄都故作惊讶道:“恩人是想要拉皮条吗?”他状似害羞地遮了半张脸庞,只露了一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语气自得:“想来以吕某的容貌和身段,恩客一定络绎不绝。”
宋无黯:“……”戏精又来了。他无奈地扬了扬唇角:“我去煎药,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先睡了一会儿吧。”
“无黯——”吕玄都又一次叫住了他:“你真的不好奇我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吗?”
宋无黯扭过头,不解地问道:“我为什么要好奇?这是古楼的事情,你怎么处理和我有什么干系?”他顿了顿,嘴唇微微撅起:“若说好奇,我倒是更好奇你突然提起小荷尖是什么意思。”
吕玄都似乎没有料到他会好奇这个,不过他不打算细说此事,只粗略道:“这事关一个约定。”宋无黯见他不欲多说,知情识趣地没有继续问下去。
接下来吕玄都养伤的日子始终风平浪静,没有人上门再找麻烦,想来是罗睺在暗中把事情弹压下去。
吕玄都几乎日日躲在屋内,不肯出门,也不让别人进去。重新接续的经脉虚软无力,开始几日甚至无法站立,宋无黯送药时就看见他摔倒过四次,没看到的还不知有多少次。再后来吕玄都就不肯再让他进来,只让他把东西放在门口。宋无黯没有违拗他的意愿,等到吕玄都肯到庭院中行走闲坐时,已经行动如常,看不出一点重伤初愈、不良于行的模样了。
宋无黯将煮好的茶汤递给他,吕玄都看了看杯中青绿的茶汤,不紧不慢啜饮了一口,感慨道:“茶是好茶,可惜水差了些。”
“你、伤势如何了?”
“复原了个七七八八。”吕玄都笑了一下,唇边的红痣陷入梨涡,像是池塘中飘落了的一片桃花花瓣:“以前倒是没有想过,那株萸茯草最后竟用在了我身上。”
“大概你与它有缘。”宋无黯垂眼看着炭火闪烁的泥炉:“吕楼主之后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先回扬州,将罗睺的事情处理了,此事不宜久拖,否则恐怕要生出其他变故。”
宋无黯略一点头,表示知晓,朝他遥遥举杯道:“一路顺风。”
吕玄都同样举杯,他笑着晃了晃手中的茶盏,神色疏慵散漫:“无黯去过扬州吗?”
宋无黯见他这副神色,微微挺直了脊背,登时警醒起来:“去过。怎么了?”
“别紧张。”吕玄都兴致盎然地看着他像只猫儿似的突然警惕起来,忍不住出言安抚:“只是想问,你要不要与我同行。”
宋无黯蹙眉:“在下打算回无辜山了。”
“也好。回去之后,无黯可不能轻懈,一年之后七月初三,明心院,杨柳雨一战,别忘了。”吕玄都状似不经意道:“话说回来,你可认识蔚予纵?他似乎与这桩买卖有些牵扯,这可真是让吕某好生为难呐。”他一双桃花眼似有还无地觑着他,做出十分忧虑的模样。
“……吕楼主的意思是?”
吕玄都笑眯眯道:“吕某想请无黯从中说和说和,万一有些什么误会,伤了彼此,岂不是损了和气?”
宋无黯失笑:“既然如此,在下这就给二师兄修书一封。”
吕玄都瘪了瘪嘴,可怜巴巴地看着宋无黯,开始毫无形象地撒娇耍赖:“无黯同我一起去扬州吧,我们可以赏山水,游花舫,去云芳斋吃蝶娘子的点心。你说好吗?”
第四十章 暗箭难防
扬州的八月仍是炎热无比,浓绿的柳叶边缘打着卷,懒洋洋地垂着梢,有几分倦怠意味。原本这里乃是四相门的地界,有墨剑秦得墨与其徒“天下第一人”谢莫白坐镇,无人敢略其锋芒,方圆百里,宵小贼人无不小心翼翼、谨言慎行,生怕犯到四相门手中。可惜自秦得墨身死雁门关,谢莫白失踪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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