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箭难防》第49章


但是这些机关是拦不住一个近先天的高手的。
因此当吕玄都没有惊动任何人潜进房间时,宋无黯并不惊讶,他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响动,只是坦然地看着吕玄都,诚心诚意地夸赞道:“吕楼主好智谋,宋某真心拜服。”
“噫,谬赞了。”吕玄都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说来宋少侠真是好运气,来了这漠风堡偏有风女郎相帮,我几次三番出言,都无法阻止。甚至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将你安置在自己的闺房,我想进来都废了好大的功夫。”
“这也是托吕楼主之福,不是吗?”
“噫——”吕玄都啧啧称奇:“宋少侠这是在责怪吕某吗?”
“无黯怎敢?”
吕玄都的神色骤然阴沉下来:“你怎么不敢?你都敢骗我,又怎么会不敢责怪我?”
宋无黯笑了一下,神色平淡地反问他:“宋某以为责怪一词,只适用于亲友之间,你我非亲非故,如何谈得上责怪呢?”
第四十六章 问真心
吕玄都闻言反而平静下来,紧邻着宋无黯坐在榻边。他神色温煦,看着宋无黯的眼神很柔和,像绵绵的一段纱。
“知道你赢了杨柳雨,我是很高兴的。”
宋无黯假笑一声:“免得你古楼做这桩无赏银的买卖吗?”
“无赏银?”吕玄都似是好笑地摇摇头:“无黯你对自己的身价可是一点儿也不了解。”
“什么意思?”
“如今,暗器第一陀罗的花红已经加到这个数。”吕玄都比出一根手指来。
宋无黯冷冷挑眉:“一百两?”
“哈——无黯也太小瞧自己了,一百两怕是都不够你身上一枚暗器的价格。”
“一百两足够一户人家一年的开销,算不得小数目了。”宋无黯似是气恼地闭了眼睛,不肯再理他。
吕玄都看着他颇为稚气的表情笑了一下:“一年不见,无黯似乎是懂得精打细算了不少。也是,你现在可是能为一匹驽马苦等十五天呢。”
“不是一百两,那是一千两?”
吕玄都依旧摇摇头:“是一万两,整整一万两,位列花红榜第六。”
“一万两?哈——怕不是疯了吧?谁这么想杀我?”
“很多人。若非有古楼帮你挡着,你现在早就被人追得四处奔逃了。”
宋无黯神色淡淡,他直截了当道:“你曾经说要我做一件事情,不如直说吧,我没兴趣和你继续兜弯子了。”
那双足以蛊惑人心的桃花眼微弯,在眼梢形成一道浅浅的纹路,大概只有这种时候,才会些许地透露出眼前这个人的年龄来。他已不算年轻,早在执掌古楼的数年时间里磨去了少年棱角,变得圆滑刁钻、滑不留手,玩弄人心成了他的拿手好戏,满口谎言成了他的贴身利器。吕玄都正处在一个人最鼎盛的时刻,成熟而强大,尚未充满优柔和恐惧,他知晓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且从不犹豫。如果他是敌手,那么他正是每个人都不愿意遇上的那种。
反观宋无黯,他还不到二十岁,纵使再少年老成,也不是真正的时光打磨下的成熟,他冷静也冲动,你靠近他就像是贴近冰层,沉静的表面下是汩汩的、不停息的流水声,尚还不够坚硬凝实,正处在无穷的流变之中。
见吕玄都越发凑近,宋无黯微微蹙眉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神色中有一抹厌恶与不耐。吕玄都因为他过于明显的赌气的动作笑了一下,手指丝毫没有停顿地在空中滑过一条弧线,擦着他的脸颊落在凌乱地散落在肩上的头发。指尖挑起一缕发丝,挑逗的姿态熟稔自然。
宋无黯最厌烦他这副有话不说偏要动手动脚的习惯,要不是手边没工具弄不开这副镣铐,非得在他身上戳个十个八个窟窿才解气。
“听说你受伤了,已经好了吗?”
宋无黯干脆倚着床架闭上了眼睛,当眼前的人根本不存在。对面的人沉默了很久,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后,他唇上忽然一软。宋无黯的眼睛立刻难以置信地睁大,他猛烈地挣动了一下,随即不甘心地被玄铁镣铐扯回了原处。
这个吻很快、很轻,一触即发,也许都算不上一个完整的吻。吕玄都重新拉开了和他的距离,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嘘——这样大的动静会招来其他人的。”
脸颊涨得通红的宋无黯忿忿不平地抬腿猛踹他,吕玄都动作机敏地捏住了他的脚腕,调笑道:“噫——无黯你很热情嘛。”
宋无黯深吸了一口气,盲目的挣扎只会空耗力气以及引人怀疑,这对他想要脱逃的计划将是大大不利的。见他平静下来,吕玄都将他的腿妥善地安排到一个绝对舒适的位置,笑眯眯道:“无黯,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宋无黯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暗自决定如果他敢问这是不是他的初吻,他一定要把他的脑袋扭下来。吕玄都对他凶狠的表情视而不见,他定定地看进宋无黯那双清澈却不见底的眼睛中:“你对我,有过一点儿真心吗?”
宋无黯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仿佛没有听懂他的问题似的。事实上,他听清了吕玄都所说的每个字,他也完全明白吕玄都在问什么。他只是,惊讶。他从来不觉得这样的问题会和吕玄都沾边,会和他自己沾边。
有过一点儿真心吗?
宋无黯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但是倘若没有一点儿真心,他就不会匆匆赶到扬州,也不会因为一时负气追着一匹驽马不放,更不会被吕玄都出卖给风择川。如果这一点真心的价值就是害死他,那他宁可没有。
所以,他否认了。
“没有。”宋无黯的声音很轻,但非常笃定:“如果有机会,我会杀你。”
吕玄都突然笑出了声,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你果真从来不让我失望啊,无黯。我给你这个机会。”
“……什么、意思?”他喉咙中某处撕裂般地作痛,问题出口时,宋无黯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流转艰涩。
“我帮你束发吧。”
吕玄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刻石榴花银钿桃木梳来,神情认真而执拗地看着他的头发。宋无黯试图躲避,然而他活动的范围实在有限,吕玄都轻轻扶住了他的肩膀:“很快就好,等我为你束好了头发,就回答你的问题,好吗?”宋无黯无声地妥协了,任由吕玄都在他头顶动作。
宋无黯的头发偏细软,吕玄都为他束发的动作很慢、很轻柔、又很从容不迫,他喜欢宋无黯的发丝滑过指缝时的触觉,柔韧细滑,微微有些凉,又有些痒。吕玄喜欢这种感觉,但他并不流连。他束发的动作十分熟练,仿佛已经成百上千次地练习过。
吕玄都从腕上解下一根蓝色花草纹的发带替他将头发束起,宋无黯不爱引人瞩目,平时从不用这种过分鲜亮的颜色。吕玄都满意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成果:“这颜色很适合你。你分明还不到二十岁,何必总是用那些老气横秋的颜色?”
宋无黯并不愿意继续与他虚与委蛇:“……回答问题。”
“我说过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宋无黯没有料到他会在此时提出这件事来:“你说。”
“一年一万二千两,三年三万六千两,这是我给你的买命钱。”
“……”宋无黯心头涌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张了张口,艰难道:“买谁的命?”
“买我的。”收敛了笑容之后,原本瑰丽绝艳的容颜骤然冰冷彻骨,那种魅惑人心的桃花般的色泽只是一张他戴习惯的面具,一旦褪下之后,便只剩下一片冷硬的死寂:“三万六千两,我买我的命。我要你,杀我。”
宋无黯脸色骤然苍白下来:“……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他猛烈地挣动起来,吕玄都起身站远了,他冷漠地垂着眼看他,像蛰伏已久的蜘蛛盯着蛛网上垂死的猎物。
在剧烈的、不间断的挣扎之下,宋无黯双手的手腕都磨出了血痕,斑驳的红色沾满了沉重的镣铐。宋无黯最终停下了毫无用处的行为,刚刚被束好的头发凌乱地垂落在他颊侧。
“为什么?”宋无黯勉强冷静下来:“难道你觉得这样可以报复我吗?”
“不。与你无关。”吕玄都一反常态地冷静无比:“是我早已经决定的事情,从——我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了。我只是厌倦了。如果我想,我大可以将天下每一个人玩弄在股掌之间,无论我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想办法得到。但是没有意义。没有晏紫淮,一切都没有意义。”
与你无关。这大概是最为伤人的一句话。吕玄都难得地语气诚挚,正因如此,所以格外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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