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武宗野史》第93章


之后,武曲征北讨屡建奇功,“面涅将军”的名号也家喻户晓。文曲于朝中助他一臂之力,待广源州蛮侬智高反叛,攻陷邕州,武曲主动请缨平乱,由荧惑星君投身的宋仁宗便命武曲为宣徽南院使、宣抚荆湖南北路。
此战,宋军斩数千首级,大败叛军,凯旋而归之际,宋仁宗携百官于城门迎接。武曲骑在枣红马上,寻寻觅觅半晌,直到与文曲目光相接,方露了志得意满的一笑。
那一笑,映着几株腊梅,是挥洒笔墨也写不尽的神韵。
设宴赏赐,举国欢庆。宴上,武曲举手投足间气宇轩昂,又不失潇洒闲雅,文曲望着他便忘了手中酒,被人劝了,方抿上一口。抬头,却见了那御座上九五之尊带着几分醉意的眼中,燃着一簇迷离的火苗。
那是从前,荧惑星君毫无顾忌地瞧文曲时的眼神。
文曲心下一惊,看了眼浑然不觉的武曲,便是如鲠在喉,再无心饮酒。
待宴毕,仁宗独留了武曲,道是有要事相商。
文曲心下不安,命人告知武曲他于府上等候,这一等便等了一宿。翌日午时,命人去武曲府上打探,方知他彻夜未归。又等了半日,武曲的轿子方抬入视野中,武曲却不肯见他,只哑着嗓子道昨日宿醉,着了风寒,改日再去他府上请罪。
文曲心下一紧,抬起头来,却只从那帷后瞥见惨白的半张脸面,虽与天庭的模样无半分相似,可那嘴角的苦涩,竟与天门外知是捉弄后的心如死灰,如出一辙。
文曲欲言又止了半晌,终是一低头,钻进轿里。夜里,他复又梦见武曲坠于弱水之渊,化成血沫,浮在他杯盏里,被谁仰头喝下。血水顺着那人唇角滴落到垂着头跪拜的文曲脸上,仿佛两行血泪。
文曲猛一抬头,便见着荧惑星君端着酒杯冲他笑:“卿家何不也尝尝?”
文曲倏然睁开了眼,竟是一身冷汗。
半月后,坐卧不安的文曲,方又见着大病初愈的武曲。
此时的武曲,已任枢密副使,升护*节度使、河中尹,正是蛟龙得水。可武曲的眼中却只余了一潭死水。他整日以酒解醒,不复清明,只偶尔抓着文曲袖子含糊道:“我自幼征战四方,久经沙场……如今,却成了只笼中雀……”
武曲苦笑着,反反复复就这么一句,待醉得不省人事,便又迷迷糊糊地喊着谁的名字。
文曲凑近了,却又不敢听了,抽回袖子想逃之夭夭。可没走几步,却又折回来,俯身看双眉紧锁的武曲。文曲还记得当年的开阳宫主是如何被剔了仙骨打入凡间,还记得轮回盘里看到的世世纠缠却不得善终。可此时,那二字却如同施了咒,令他禁不住伸了手,搭在武曲腕上。
指下,是跃动的脉搏,一如当年,武曲面红耳赤地替他把脉时,听到的突突的心跳。于天庭,文曲的心从未乱过,乱了的,是做贼心虚的武曲。于凡间,却是颠倒了一番,搜肠刮肚,也寻不着半句反驳之词。
十指交缠,便想起戏文里常说的白头偕老。
他活了千万年,却不知情滋味,不知相知相守,难能可贵。曾经的痴心妄想,被他毫不留情地溺死在了弱水之渊,可被他伤得体无完肤的武曲,纵使投胎转世,却仍惦念着他,另眼看承。
“都老爷……”跟武曲征战四方的武将余靖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
文曲忙替武曲掖了掖被角,顺带抓了床头的青铜鬼面塞入衣襟中。
余靖几步走上前挡在武曲床前,像头护犊子的牛,文曲唯有苦笑着辞别。不久后,余靖便因得罪了仁宗,被发配至边疆,自此,再无人敢为武曲鸣不平。
笼中鸟,瓮中鳖。谏官不知嗅到了什么,整日抓着些鸡毛蒜皮的事,言武曲位高权重,却尸位素餐,不过是个伴食宰相。仁宗始终未置一词,武曲却恳请调离京师,这便是逆鳞之举。自此,便是半步都离不得府邸了。
年节,文曲来瞧武曲,武曲故意在院里放爆竹捉弄文曲,文曲措不及防,被惊得一怔,下一瞬,一双手便自后头环上来,捂住了他的耳。
爆竹一声声,炸开在冷清的院落里,武曲以为文曲并未听见他说的什么,可文曲却听得分明。
“梓潼……梓潼……”
他念着文曲的表字。
一声声,一字字,摧心剖肝。
文曲猛地回过身来,武曲的眼是红的,人是凉的,仿佛刚从那弱水里捞上来,木木地听着星君们的嘲弄,看着文曲抿那一杯凉了的酒。
“你记得……”文曲握住武曲的腕,那脉搏便跃在他掌心,攀上他眉间,吻住了他的眼。
“我原已忘了。”武曲伸手探入文曲的衣襟,那里曾藏着他的青铜面具,如今却只余了震耳欲聋的心跳。
☆、第一百零七章 梅花吐蕊
武曲披衣,从背后搂着文曲,看他苍劲洒脱地写就“梅花吐蕊招平安”这一联。
文曲搁下笔,却瞥见武曲悄悄地将只金箔纸折的飞鹅插在他发间,还道他不知。这民间俗称的“闹嚷嚷”,文曲从未戴过。武曲是凡胎飞升的仙,在天庭时便常提些凡间的风俗,文曲却不以为意,他一上仙,何须知道这些个细枝末节,即便下凡,他这寡淡性子也懒得逢场作戏,更何况,思凡的又不是他。可如今,文曲头一遭沾了烟火气,也动了凡心。
隔着衣衫传来的体温,散布着柔情蜜意的余韵,文曲向是清心寡欲的,方才却醉生梦死了一场,不知今昔何年,不知身在何处,隐隐闻了梅香,伸手去拨层层的床帏,却被勾着腰跌回春。梦里。恍惚间被推到了岸上,踉跄了几步,天却忽地黑了,那浓稠的黑像死气沉沉的墓室,锁着人的心魂,文曲一低头,便见了张似曾相识的脸面融化在脚边,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珠搁浅在他的靴上,直勾勾盯着他……
“梓潼?”
文曲一惊回过神来,怔怔瞧武曲半晌,搁下笔道:“你如何记得的?”
武曲未料到文曲提这个,将他冰冷的手揣在怀里:“平日里总梦到些前尘往事,醒了却又记不分明。那日,我醉得不省人事,你与我掌心相贴,不知怎的就记得了……”
文曲苦笑一声抽回手:“你将一魂一魄注入棋盘教它认主,即便你投了凡胎,那一魂一魄也总提点着天庭种种。当初,你送我这棋盘,并非只想着护我,可你这般消耗仙力,受魂魄相离之苦,若真有什么,岂不是自造的冤孽?”
“好端端的,怎说起这个?”武曲心虚地别开眼,“那仙翁说与你的?”
文曲想着方才梦魇里的融化的皮囊便不寒而栗,他的修为远高于武曲,天眼所见,绝非幻景。
武曲也知文曲绝非杞人忧天的性子,能令素来冷心冷面的文曲上心的,必不是无关痛痒之事。可心中却又生出股窃喜来,哪怕自己真有一日灰飞烟灭了,有文曲这般惦念着,也不枉他痴心一场。
文曲见武曲不知想什么,唇畔竟带了丝笑意,便有些愠恼:“你究竟如何作想?我岂是在与你说笑?”
武曲这才知不妙,忙又拽了文曲手道:“给你便是你的,若真忘了,琼楼金阙、玉盘珍馐又有何用?凡人总羡慕神仙日子,可我只想与你找个渺无人烟之处,作寻常夫妻。”
文曲心下一惊,他险些忘了武曲这驴脾气,即便两情相悦,也总改不了这顽固不化的性子。这话,若从别人口中出,他大可置若枉然,可武曲说的,便是破釜沉舟。武曲就是块磐石,不求文曲许他什么,也定会守着他只至海枯石烂。文曲并非信不过武曲,只是凡间千年,过眼云烟,多少死生契阔弹指间化为形同陌路,多少浓情蜜意刹那间化为水火不容?即便如今和如琴瑟,又怎保来日燕侣莺俦。“情”字于人,于仙,并无不同,只各有曲折。
文曲扭过头,望进武曲眼里,那眼中,是弱水之渊、是炎火之山,融了他的仙身,化了他的仙骨,教他无处可逃。
“这岂是你说了算的?自有千万种法子,教今日这一番痴缠,成了来日对面不识……”
“即便无了那一魂一魄,我也能记得……”武曲将下巴埋在文曲肩窝里闷声打断道,“你写一字,说一句,都烙在我心上。”
文曲叹了口气,知与武曲多说无益,唯有指了指那春联。武曲也不愿再听文曲劝他,低头吻了吻文曲的耳垂,乖乖贴春联去了。
文曲在武曲身后呆立了半晌,一抹红悄悄自耳根爬上了脸颊。分明比这更令人面红耳赤的事都做绝了,可如今,却怕起最寻常的甜蜜来。
外头武曲欢天喜地地把对联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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