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啖一肉》第129章


东山从旁人手里夺来了尖刀,两手并提,横砍直扫,刀刃所到之处,便是一声声惨叫。
吴巍这次手脚虽软,但总算还能动,见有空隙便手脚并用朝门外爬去,被砍的年轻人缓过气来,给门外的家丁补了一刀,和林熹一起紧随其后。
东山见他们逃脱当即松一口气,气一旦松懈下来才觉出腿根一阵剧痛,那痛简直就像是生在肉里一下下锯他的骨头,他的马步立刻就塌了,东山单膝跪下撑着砍向他的尖刀。
他虽能格挡,但有个天大的坏处,就是身法僵硬,拘泥固变,只能挡一个方向,旁人从侧面刺入他就只有等死的份——
青毓刚一个侧翻躲过李谟的尖刀,就见李谟没有穷追猛舍而是刀锋一转,直直逼向东山后背。
“东山!”
青毓立马提起自己的弯刀,只恨弯刀太短,非得近战,他一步当两步使,飞奔至东山背后,两人背心相贴,东山正欲开口就听身后兵器相撞“砰砰”作响,青毓挑开了李谟的尖刀才借着喘息间说:“你放心出手,背后交给我。”
东山笑着应了一声,他那条腿已经痛得都有些麻木,此刻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双臂便不由得承受了更大的负担,他想起也有过类似的凶险境地,那时候他还没现今这样冷静,一惊一乍叽叽喳喳的,吵得敌我都脑壳疼,惟一能让他闭嘴的方式是青毓贴上他的后背。
青毓一边要对付李谟,一边要保障东山背后的安全,还要护着那群老弱病残让他们顺利逃出生天,焦头烂额之际不由得怨气满满:“都是你,”他对东山说,“刚刚捞你一个人多好,要早知道得正面交锋就不折腾那么多劳什子,你也不至于被划成个血葫芦。”
东山轻笑了一声,正准备张嘴说甚么,突然脸色一变:“吴巍!”
他只来得及抖开压在他尖刀上的数柄刀刃,踉跄着站了起来,青毓听他喊的瞬间就预备出手,然而李谟却像鬼魂似的缠上了他,刀锋突然猛烈起来无孔不入,青毓疲于应对,实在难以□□去救那三个老弱残。
被点名的吴巍只觉后颈一阵寒意,他来不及转身更来不及出手,他惟一来得及的是告诉另外两个人密道的地址:“在东院——”
截断他话声的是一阵疾风。
那阵风堪堪擦着吴巍耳边飞过,身后人痛呼一声,“咣当”一下尖刀就脱了手,吴巍在屁滚尿流逃跑之际回头瞥了一眼——
是一把锋利的裁纸刀。
戴昶气喘吁吁地站在厅堂门前,面上有跑来而显出的潮红,吴巍尚未来得及道谢,却被用力往外一拉,然后戴昶伸出一脚猛地一踹,将旁儿的一扇门板踹得直飞出去,那人正处在恍惚的剧痛中,蒙头盖脸的又扑来个门板,戴昶眼疾手快拔下裁纸刀,隔着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狠狠的钉入了那人的心脏!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三个老弱残跌跌撞撞逃了,青毓、东山和戴昶凭借三人之力,替他们抵挡住程家家丁十多人的攻势,哪怕这样,外头还是有十几个家丁在到处晃悠,老弱残三人组晃晃悠悠,可谓惊险。
吴巍甫一出来,见四下无人当即朝另两人耳语,告知其密道地址,耳语刚落,就见巡逻的家丁大喝一声:“站住!”
吴巍听了那声,简直就像是小鹿撞见豹子,当下撒腿就跑,跑得间隙还在心中暗暗道:“谁站住谁傻子!”
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是个四肢不勤的公子哥,同另外的老和残一个速度,不一会儿就跑得头晕眼花、气喘吁吁,他眯着眼往回瞅了一眼:好家伙!那些个莽夫倒是健步如飞,呼吸都不曾乱,眼看着他们越追越近,吴巍恨得几乎要捶起了自己的两条筷子腿。
然而还是不行。
跑不动就是跑不动。
吴巍没有一刻比此时更恨自己的无能,他见他们穷追不舍,有几次近得刀尖都能隔断他的头发丝,他干脆将另外两人往前面狠狠一推,自己用两条伶仃胳臂拎起沉重的大刀,横在胸前,大吼一声:“你们有本事冲我来!”
下一瞬就被人踹得翻了个跟头。
脑袋磕在地上钝钝的痛,程家家丁冷笑一声,将刀微微往上一提,刀尖向下,突然用力一摁,眼看着就要将吴巍捅了个对穿,突然眼前一花,手腕一沉,竟是有东西扑在了刀身上!
那东西还是个活物,在他反应不及的当儿一记虎扑,扑到他脸上,对着就是一顿狠狠的撕咬,咬得那人惨叫连连,脸上被扯下好几块鲜活的肉来!
吴巍看着油光水滑的活物惊道:“腊肠!”
腊肠听见有人喊它名字,在撕咬的百忙之中空出嘴来“汪”了一声,权作答应。
吴巍一咕噜爬起来,就听得耳边一阵口哨声,腊肠突然停了爪,以那人肩膀为借力点,猛地一蹬,呜汪一声朝吴巍身后预备偷袭的家丁扑去。
吴巍被人牵住了手,他回头同邹仪的鼻子撞了个正着,两人龇牙咧嘴,邹仪一边揉着鼻子一边同他道:“快走!打斗声会把剩下的人都引过来的!”
吴巍见程家家丁陆陆续续的赶来,自知这只队伍没甚么战斗力,马上撒蹄子就跑,邹仪在他身后,和邹腊肠一起断后。
邹腊肠虽是狗,但毕竟体积庞大,一旦严肃起来颇有青毓之风,且狗牙尖爪利,撕咬起来是把命豁出去的架势,程家家丁惜命,一时间竟不能耐他如何。
他们且战且退,一直战到东院,林熹实在是帮不上甚么忙,趁着众人打斗分神的当口跐溜一下钻到假山口,只是他毕竟上了年纪身子发福,竟卡在口子上进不去也出不来,急得眼角冒汗之际,却是有程家家丁捡了空隙提刀而来,林熹吓得冷汗淋淋,那之前背上被砍了一刀的年轻人发现了,眼见来不及,干脆以肉身为盾,用肩膀生生抗下那一记砍杀!
“你——!”
林熹不由得惊叫起来。
那人微微一笑,深吸一口气,将全身力气凝在双臂上,狠狠一推,把林熹推入假山,哑声道:“快跑!”
林熹立马去撬铜盖,而邹仪终于能分神,挑开了砍到他头顶的一记刀风,眼神复杂的瞧着他:“你……”
那人用完好的手臂以刀为拐,撑着站了起来:“我清楚,我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既然如此……总得为生者开条道路吧?”
那是戴昶请的客人之一,在程严东窗事发之前对程严可谓吹捧拍遛无所不用其极,不过尽管如此程严也没用正眼瞧过他,不止程严,戴昶也好宋懿也好,反正有头有脸的都没拿正眼瞧过他,偶尔心情好了会同他说几句话,也不过是种同耗子说话的逗弄。
连带着邹仪也没有仔细打量过他,现下一打量,发现那人五官不精,是副丢到人海里找不出的相貌,难怪没甚么深刻印象,真要挑起来,眼角两边往下耷,是双偏向刻薄的三角眼。
邹仪眼窝发烫,却听得耳边一声“小心”,那人挥开了刺向邹仪的尖刀,嘴唇发白的笑道:“不要分神了。”
邹仪低声道:“我明白,多谢。”
他们简单的交谈之后就分开,那些逡巡在外的家丁好似吸血的蚊蝇,打斗声引来了他们,他们将邹仪三人团团围住,若不是那年轻人死守着洞口,恐怕早就将林熹给拉出来了。
三人一狗越发困难,就在此时,听得“当啷”脆响,紧接着是宛若春雨点地的脚步声,他们三人一震后不由得大喜:林熹逃进了密道!
本显疲态的三人抖擞了精神,邹腊肠战力威武,一时双方僵持,两边都讨不得好。
邹仪只觉有个灰影在眼前一晃,下一秒那人的刀已经移到头顶,他狼狈的屈腰打了个滚,堪堪躲过插在地上的刀刃,就听得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天亮了!”
他愣了愣,抬头去看——
一缕日光被挑在刀尖,刺得人眼睛发痒。
他趁着那莽夫被亮光慌了神的当儿,一刀刺入他胸口。
他杀人的时候除了眉头紧皱,其他一概无表情,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胸口有多滚烫,就像一口沸腾的锅,蒸汽“呜呜”的翻滚着,他口中衔着那三个字,反复的咀嚼:
天亮了。
我居然活到了早晨。
熹微晨光流淌过邹仪的心,也流进了刀光剑影、宛如炼狱的厅堂。
戴昶身上有不少砍伤,幸而都不算太深,他此刻发散了衣乱了,披头散发的模样衬着他那张满是戾气的脸,真好似地狱恶鬼。
他杀起人来全不讲究章法,他只知道砍人,别人将他摁在地上他就咬他,被人家打得满嘴是血也不晓得松开,然后瞄准了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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