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_南南落乔木》第12章


要感觉到留了病根,得好久之后吧。他独自站着,点了烛火,便又听得嵇临风风火火地来了,手里举个小瓷瓶,与先前无二。
“多谢好意,劳你费心,”他又感激地道,觉着自己翻来覆去也只几句,没有新意。
嵇临摆手说不必,只咧嘴笑几声。
萧青晗看着天幕愈下,心思一动便行过了月门。有人说他养虎为患呢,无稽之谈。先看见了亮着的窗户,刚迈进屋门。便见他带着笑谢他的侍卫,说多谢好意,劳你费心。不掺杂其他的笑意,没有惧怕,没有死气沉沉,活生生地,有血有肉。
谁都别拦,必不能善了了,不将这累积的躁怒发泄出去,不能罢休。
“大人,”嵇临看见他,躬身行礼。
眼中看不见其他,只有那张瞬间收起笑容的脸,缄默了嘴唇,低下去,恭顺的姿态。萧青晗心中怒火滔天,站得安定,只对侍卫道:“你出去。”
嵇临忧虑地往后看了一眼,又小声道:“……大人,今日去看……”
“出去,”萧青晗轻声且有力,唇边已染了狠戾的笑。
嵇临不敢再说话,万般忐忑地出门,迈出门槛便听到类似重物碰撞的声音,他硬着头皮,闭眼合上了门。
第12章 第十二章
夜沉沉黑着,烛火不时晃一晃,这样漫长,没有尽头。
啷当一声脆响,格外清楚。细长的刀被甩到了地上,嗡嗡轻鸣后归于静止。
“自刎?”萧青晗将身下的人翻转过来,捏住他的脸颊,冷笑不止,“果真不差,这般承欢的模样与禁脔何异,说两句就寻死。”
“……与你何干。萧青晗,我自己的命还轮不到你做主,”将离下颔满是血,剧烈地喘息,却也笑着,不知哪来的力气。颈上一道浅口子,正渗着血,顺着筋流下去,积在锁骨处。
他刚说罢萧青晗就扇过去一巴掌:“不识抬举,”伸手把被他打偏过去的脸转过来,“我没叫你死,人不人鬼不鬼也得给我活着。”
将离深深地喘息半晌,又讥讽地看着萧青晗。
萧青晗反又笑,手指抹了抹那张脸上的血,又摩挲那带着血口子的嘴唇:“能叫人活着干受罪,求死不能的法子,多得是。譬如,拿那柄刀挑断你手脚筋,再把那刀化成铁水,铸一副锁链出来……”顺手错开手中那截手腕的骨节,身下的人瞳孔紧缩,神色扭曲,“此生再见不到光,多可怜。”
只闻急促的喘息抽气,再没得着什么唱反调的语句。身下人看起来单薄脆弱,已失了神智。萧青晗擦过那脸上的冷汗,毫不惜力地碾进了最深处。
嵇临值了一夜差,每每走到那道月门前,才掐一把自己的大腿,又折回来。去不得。他也不知为何总忍不住想去看一看,拳头攥了好几次,在府中来回绕圈子。萧青晗那满面阴寒的样子不停地在他脑中晃。
嵇临终于蹲下来,扯了扯衣领,又摸了摸脖子,干咳几声。嗓子难受。更显得夜晚长得过分。
萧青晗是怒了,可他……倏忽记起不见天日的密室中的一句话,“他怕我寻死,”没有铁链捆着,若再碰墙……
往地上砸了一拳,火辣辣地疼。嵇临就着这股疼劲儿醒了醒神,萧青晗身手不差,当是可以拦住得罢?越想越乱,脚生了根似的,挪不动。
猛地打了一个喷嚏,嵇临揉了揉鼻子,抹了把鼻涕,先冷得抖了抖。自己竟睡着了,定睛看,地上有了日头照的影子。是过去一夜了?他猛地站起来,血冲到头顶眼前一片昏花,险些再栽下去。
稳了一会儿,往那处月门边走。心咚咚地跳。咽一咽唾沫,又往下扯了扯衣领。自己只是恰好路过,只是恰好路过。嵇临心里念叨着,迈进月门,上了台阶,站在了门前。
先试探地喊了声“萧大人,”不得回响,复又敲了敲门,仍无回应。嵇临呼出一口气,双手推开了门。
床榻上人侧俯着,苍白修长的身躯半露在被褥间,团团血迹。嵇临屏住气息,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伸手推了推他肩膀。
那具身体翻了过来,毫无生息,实在不像一个活人。头歪在一旁,脸上没有半点血色,黑发散乱,有几缕缠在闭着的眼睛上。满身青紫,颈上一道凝血的痕,不过三寸。
伸手到鼻下,轻烟游丝似的气息,还在。
怎么成了这样,前一夜还与他含笑道谢的人……嵇临倒退一步,脚下金石铮鸣,低头看见了长刀。捡起来,刃上还留着一丝暗红的血迹,极为细小的一丝。萧青晗究竟是怎样,逼得他三番五次地轻生。
嵇临拿被子与他掩了身体,才惊魂未定地出了门。没多久萧青晗便朝中归来,嵇临欲迎上去,却见萧青晗正是朝着那处,便不再多言。
床榻上的人昏着,萧青晗掀开被子,看见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暧昧痕迹,以及凝结的血物,红白污秽。揽起上身叫他靠在自己怀里,拍了拍脸颊,没有反应。视线落在颈上那道细细的伤痕上,略带薄茧的手指摸过去,蹭上些干干的血沫。
“醒醒,”搂得紧了些,才发觉他身子凉得厉害。将被子拉上来,又环过了他肩膀。萧青晗看那闭着的眼睛一会儿,握住胳膊,一个用力,将那脱臼的手腕硬接了回去。
怀中人一声难耐的痛苦□□,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眼里不甚清醒地带着湿意。身子一味地蜷缩,胳膊抬到口边,压住了嘴唇。萧青晗知他又要用牙齿咬,便拉开,果见胳膊上已出了血。痛醒的人这才直直地看着萧青晗,不住地往后躲。又被萧青晗按在怀里,挣脱不开。忽倾身俯在床边,干呕起来。
一边吐一边咳嗽,却因为头一夜没吃东西,并没吐出什么。萧青晗垂眼,手抚着他的背,轻轻拍着。害怕他,刚才看他的眼神,是害怕。萧青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愈发轻柔地拍他的后背。
缓过去那一阵,便虚脱般地靠在萧青晗怀里,微微张着口喘气,眼里泪朦胧,身子没骨头一样,没一点力气。萧青晗低头看着,又覆上那干裂的嘴唇,用舌头细细舔湿了。伤口被沾湿,刻薄地疼,怀中人不时地嗯啊吟声,好听得很。
心思一动,又与他的嘴唇分开。此刻是真的不可再动他。
将离目不转睛地仰头看着萧青晗,眼睛里那层水雾渐渐淡去,恢复清明深冷。相看无言好一会儿,嗓子沙哑地开口,语气平平地念字一般:“萧青晗。”
萧青晗轻声笑了,手指抹去他唇边的浅淡血痕:“要说什么。”
“要是头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取了你的命,那该多好,”他认真地说着,面色苍白透明,像在许一个愿望。
萧青晗哂笑,又抚过他的发顶。听他说了很多次,到底是提不起一点气。把被褥拉到他肩头,放轻了力气抽出胳膊,叫他靠在床边。
“乖一些别动,我去给你拿吃的来,”萧青晗哄孩子一样,语气温和得不像话。又为他提了提被子,方出了屋门。
手腕处还隐隐作疼,将离空空地看着屋门许久,才收回视线。另一手掀了被子,入眼是自己不堪的身体,青紫红晕。残留着撕裂般的痛楚,稍稍挪一挪身子,就叫他使劲攥住被子,大口喘息。
撇头又看见了地上的长刀,看了好一会儿。听见响动,是端着一碗粥进来的萧青晗。
“不烫的,”萧青晗轻轻吹了吹,又送到他口边。软糯香甜的桂圆莲子羹,晶莹地盛在青花瓷勺里,散发着温暖的热气。
将离木木地张口,含在口里甜腻得想咳嗽,忍不住便咳了出来,羹汤吐了萧青晗一身。萧青晗微微地皱眉,只与他擦净嘴角,又一勺搁至唇边。闭眼咽下去,仍是浓甜。
这一星点施舍般的好。明知是落水之人抓着的一根稻草,也要昏了头脑,死死抓着不放。有时候都要分不清,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了。靠着这点捡起来攒着的温暖,能撑多久?不知道,全然不知。
喂他吃了半碗,剩下的再咽不下去,入口便吐,咳嗽地撕心裂肺。萧青晗与他顺着气,自己先喝了一口含着,又对着嘴唇哺过去。将离茫然地睁着眼睛,咽下了这一口。再喂时,萧青晗的嘴唇刚离开,便又俯身呛咳,一半吐在了地上,一半吐在了萧青晗膝上。
没再勉强他,萧青晗起身出去,又唤了侍女抬来热水桶,自己回去换了衣裳。
抱着他离了床榻,又半托着他缓缓在浴桶中沉下身子。原本透白的脸被水汽熏得有了红晕,头发黑如墨。萧青晗忍不住给他擦洗着身体,又看着那个身体上自己留下的痕迹,一遍遍地轻抚过。
探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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