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女乐师》第25章


┼┤八肟?br /> “你将那些铅的杯子碟子碗都弄哪去了?”瑾娘跟抄家一样乒乒乓乓把高渐离乱如狗窝的住处翻了一遍,脏内衣袜子倒是不少,却不见那些器皿。
“他们都没有跟我要,你凭什么过来索取……瑾娘,你不是这样的人,请你快离开,免得教人怪罪。”高渐离捧着筑背对着瑾娘的声音,筑尺再度击弦,换了支曲子。瑾娘心里一动,她突然静了下来,仔细听着高渐离的筑声。
就音色而言,她绝对是个中高手,因为她曾经是靠编曲吃饭的。高渐离弹的曲子不重要,只是那声音……高渐离看不见,但听瑾娘那边没了动静,他边击着筑,边竖起耳朵留心瑾娘,猝不及防的,脚步声骤至,他只觉一股大力从他手边夺走了筑,然后又听见筑被翻了个面的声音。
筑为中空的乐器,以便扬声。而高渐离的筑比她的筑沉了许多,沉得不正常。瑾娘就着火光,见筑里黑乎乎的一片,知晓那些铅的餐具,现在都在那里面呆着呢,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铅的熔点大约三百来度,高渐离将铅制的器皿在火盆中烧化,然后又浇入筑中。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完成这一切的,他可什么都看不见啊。瑾娘又心疼又心焦,扯过高渐离的手一看,依然是细白修长的乐师的手,只是手心处却有新近灼伤的痕迹。
高渐离正想说些什么,突觉手心一凉,水滴落在其上,那是瑾娘的眼泪。
“瑾娘,莫哭……你莫哭。”高渐离有些发慌,伸手去给瑾娘擦眼泪,结果因为他看不见,一巴掌打到瑾娘的鼻子上,慌忙又伸手去揉,“我是觉得筑声不够雄浑,故灌铅于其中。”
“高渐离,你当我是三岁小儿,”瑾娘咬牙切齿道,“筑里藏铅,声音便能雄浑,你骗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北风其凉
这一晚上瑾娘说了很多话,恳求,指责,将郁积在心里的事情统统都说了出去。高渐离缩着脖子坐在她对面,一句话都不敢说,脸色发白,活像被泥石流冲了一样。
他不敢反驳,一定是因为他心虚。瑾娘气得想打人,为什么他明明就牵挂着瑾娘,还要做出这等傻事?他也知道,在看不见的情况下,拿着灌满铅的筑去砸嬴政,该有多么困难。就算击中,也是死路一条……他可曾考虑过瑾娘的感受?
火盆熊熊烧着,里面的炭发红,映照那张被灌了铅的筑,格外不祥。瑾娘总算知道为什么近来高渐离的筑声听起来有些不对,起初还以为是天气太冷之故,果然还是她太天真了。
瑾娘怕是头一次这样坦率,她只是说,她爱高渐离,不是因为他是荆轲的朋友,不是因为他在易水边的一曲绝唱,也不是因为后来他筑里灌铅去击始皇不中而留名千古,瑾娘爱高渐离,只因他是高渐离。
“只是在筑中灌铅而已……”高渐离趁着瑾娘说累,终于闭嘴时,弱弱分辩了一句。瑾娘跟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是想——”话没说完,被高渐离匆匆忙忙捂住嘴。这回倒是没再打到她的鼻子上,而是戳到下巴去了。
“荆轲没有做到的事情,我不会去妄试。”高渐离低声道,他的手掌温暖,在这样的寒夜里,仿佛是世间仅剩下的依靠了。瑾娘握住他的手,她失去了一切,唯不能再失去高渐离。
高渐离低声说:“瑾娘,如今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是我对不住你。就当是为我们两人都好,从此只做我们不曾相识。”
瑾娘摇头:“不可能。”
“瑾娘,你不要任性。”高渐离的语气又恢复一贯的平稳无澜,让瑾娘再度觉得,原来自己从来就没有认识过他,“你和我不一样。你本来应该过安安稳稳的日子,嫁一个好人家,而我是荆卿余党,应死在乱军之中。荆卿也断不愿意见我如此,我有我的思量,对不住你了。”
“渐离……”瑾娘讷言,脑中一片空白,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叫出他的名字,试图做最为无用的挽回。
一年前还不是这个样子,为什么才经历半载暑寒,两人就成了这般?
“你在我这里逗留太久了。请回吧,靖夫人。”高渐离的声音又复清冷,那双蒙着阴翳的眼睛,也许是火光造成的错觉,让瑾娘觉得从其中流露出无限的悲痛来。
这话说得倒也是,瑾娘端着盘子气势汹汹冲到高渐离的居所,多少人都是看着的。他们之间本来就有些风言风语,她要是在这里留得太久,难免会招来什么麻烦。
她理平衣襟站起身,睥睨而视,有几分夫人的架势。瑾娘想了片刻,最终只叹口气,说道:“高先生,初至咸阳时,你说过,无论如何,好好活下去。如今瑾娘希望你也能做得到。”
瑾娘离开高渐离的住处时,必须要努力抑制,才能不让眼泪落下来。
第二日,瑾娘起床后方才梳妆毕,正取出筑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忽然门帘被掀起,闯进来一个人来。瑾娘抬头一看,心里叫苦,来者是胡亥。
胡亥披了一身黑色的裘衣,以红色的带钩为饰,头发一丝不乱地束起来,他今年有十二岁,身材快要长起来了,当他弯腰走进来时,看着像个成年人一般。
他也不看瑾娘满脸惊诧的神色,自顾自脱鞋进来,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他跪坐在火盆旁边,对着手哈气取暖,笑道:“这天气真够冷的,还好你此处算暖和,火盆添炭也勤,不然我非杀了这里的管事。”
瑾娘下拜:“见过殿下。”
胡亥去扶她,手在她的肩臂处多流连了一会儿。瑾娘问道:“殿下一个人来的,中车府令不会担心吗?”
胡亥说:“管他呢。我就是来看看瑾姐姐,管别人那么多有什么用。”他突然停顿住了,定定看着瑾娘,过了许久,轻轻叫了一句:“靖夫人。”
瑾娘被他这样的神情和语气弄得心里发毛,胡亥不待她回答,叹息道:“你成了我父皇的夫人,是吗?过个两三年,我也要娶妻了,我听说了我那未婚妻,父皇亲自定下的亲,御史大夫太叔的女儿,我从没有见过她。”
瑾娘说:“娶妻生子,必当为之。殿下还是宽心些好。”
胡亥倾身凑近她,忽然笑了:“也罢,不提这些了。我今天学了一首歌,唱给你听。”他顺手拿过瑾娘放在腿上的筑,随手击了几个音,便唱起“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声音低沉,像是怕被别人听去,只肯给瑾娘一人听一样。
蒹葭是秦风中的一首,瑾娘才不信胡亥是今日刚学,说他彩排多日,今日才在瑾娘面前唱出来还差不多。
平心而论,胡亥唱得并不难听。刚刚变声的男孩,声音故意拖长,尾音还花哨地打了个转,比蒙肃唱得要好多了。瑾娘却觉得万般不自然,只想寻个理由把他打发走。琴也弹完了,歌也唱完了,胡亥还是不肯走,却贼兮兮地凑近瑾娘,说道:“我听说一件有趣的事情,说是昨天晚上你在高渐离那里停留了很久,有人还听得你们争执。究竟是为何事?”
瑾娘暗自叹息。隔墙有耳果然不假,只是胡亥这么快便知晓,倒是让她有点惊讶。瑾娘低头,声音平淡:“劳烦殿下操心,琐事而已。”
胡亥咧嘴而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当真只有琐事?瑾姐姐,你不要骗我。”他指指瑾娘的心口,又指向自己的心口,“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你做了什么,想了什么,我也知道。父皇有妃嫔无数,他时常记不得你,可是我都记得。”
这话若由嬴政说出来,估计效果就大不一样了;可是偏偏是从十二岁的胡亥嘴里说出,就像中二少年宣称“我是宇宙之王”那般,倒让人觉得好笑了。瑾娘不以为惧,笑言:“殿下辛苦,妾不过是小小乐师,何值殿下如此?”
胡亥倾向瑾娘,将她的手拢住,攥紧她的指尖,抚摸着瑾娘指头上击筑磨出的茧子来。他附在瑾娘的耳边低语。
“你是我父皇的嫔妃,岂能与一个乐府令有染?被人发现是要处死的。”
“殿下慎言,并无此事。”瑾娘皱眉道。
胡亥正要说话,忽然门口传来少女笑吟吟的声音:“阿靖姐姐,我这边的曲谱有缺,劳烦你帮我看一下。”
瑾娘还没来得及说话,门上悬着的帐幔已经被撩开,探进一张粉雕玉琢的面孔来,来者见胡亥抓着瑾娘的手不放,甚至整个人都欺到了她身上,惊得手中捧着的竹简哗啦啦落了一地,人早就跪在地上不住叩头:“殿下恕罪!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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