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浇灭了他的火暴》第44章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声也是断断续续的:“……我所憎恨的居然是怜悯我的……我所爱的居然要置我于死地!他曾经给我带来了那么多的快乐……”
“你被你那溺爱的父亲宠坏了,麦瑟琳娜……”阿格里皮娜平淡地说:“你要知道,人生中所有快乐,都不过是漫长的悲剧之间的稍事休歇!”
烛火如胞胎般在阴暗处燃动,熄灭的熏炉逸散出清淡的薰衣草香。
麦瑟琳娜背对着她轻笑,悲剧的变故使她的语气中有一丝服软:“虽然我以全部的身心憎恨你,但不得不承认,有时我真是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聪明的头脑,羡慕你嫁人的勇气,羡慕你的儿子……”麦瑟琳娜细细道来,“羡慕你出生就有的血统……”
阿格里皮娜肃然地盯着她微弯的脊背。
麦瑟琳娜用脚尖点地,轻晃的摇椅一转,将毫无粉饰的脸孔朝向阿格里皮娜。
她眼窝青紫,没有面膏和眼影遮瑕的脸庞衰老得宛如老妪。她的腮红早就淡褪掉了,松弛的眼角散出鱼尾纹,暗沉的红头发象干涸的血迹一样颜色深重。她有一股枯萎的气息。
“瞧见没有?”她指了指自己的脸,自嘲道,“我的结局,就和我现在这张卸了妆的脸一样可笑!”
阿格里皮娜沉默半晌,冷漠的脸上有一丝极细微的悲哀,“我不会折磨你,麦瑟琳娜。你将以最痛快的方式死去。”
麦瑟琳娜歪着嘴,怪异地笑着。她抄起胳膊,一如往常的狂傲派头。
此时角落里的残旧蜡烛已经熄灭,厅殿骤然晦暗不清。麦瑟琳娜病态的身影模糊一些,好象一朵乌云被吞噬于另一朵乌云里。
阿格里皮娜走近一些,将头顶的白纱整理端正,神情沉肃地问:“你还有什么遗言?”
麦瑟琳娜想了一会,以惯常的恶毒口吻说道:“愿安东尼以比我更悲惨的面目痛苦地死去!”
她嘶哑的嗓音,从黑暗处诞生,象恶魔许下的诅咒,向四面八方无形地飞散。
阿格里皮娜点头,朝近卫军使个眼色。
近卫军持着短匕走上前,捂住麦瑟琳娜的眼睛,将匕首扎进她的脖子……
第35章 罗德的秘密
荒唐的政变只引起一点鸟喙啄水般的涟漪,罗马的政局很快就恢复平静。
一切战争终于结束。
尼禄凭借高卢远征的战功,获得一幢庄园和附近的大片土地。在庄园的墙根和土地的石碑上,都刻有“多米提乌斯”的姓氏。他取得了冠名。
榕树四季常青,宛如云簇的树荫下永远是鲜绿的光晕,以及树叶的清涩味。
树荫里有个位置始终是专属于罗德的。
他戴着黑手套,在调动一只铁弓,葱白而洁净的手指夹住一根黑尾羽的箭,十分利落。在拉弓时他沉静的黑瞳如凝缩般紧迫。他的小臂因用力而线条分明,隆起的纤长肌肉有雕琢的质感,那里无疑蕴含着什么艺术。
尼禄站在百叶窗前,透过窗缝偷窥,一道整齐的光亮横在他情迷的眉眼。
罗德拨动一下弓弦,发出铮铮的响动。
他沉默一会,那双略显狡黠的黑眸一移,通过窗缝,冷不丁撞上尼禄偷窥的双眼。
“偷看什么?出来!”罗德肆意地微笑,冲躲在窗内的尼禄说。他秀丽的脸庞夹在两层窗叶之间。
尼禄羞赧得脸颊热烫。罗德浓黑的身影如灼热的焦铁一般,几乎要烫伤他的眼睛。
他怔了片刻,推开交织光影的百叶窗,象一道白虹般轻巧地跃步到树上。
从战场上历练而归的尼禄,已经具备了还算合格的武力。
“年纪轻轻就坐拥庞大的资产……”罗德笑道,“这么多年来您是头一个。”
尼禄双手抓紧枝干。他阴郁的眉眼曾饱浸过鲜血,眉锋之下有一些凌驾一切的霸气,此时在墨绿的荫蔽下染有青色的柔光。
“那都是我在战场上以性命冒险得来的。”尼禄沉缓地说,坚直的小腿如铁戟般悬垂下去。
他轻轻扯开衣领,露出一截洁白的脖颈,用手比划一下,“有一次厄族人的斧刃离我的咽喉不到两指,斧头带起的风简直要吹干我的眼睛……”
罗德闷声不吭。那里是上一世的尼禄引颈自刎的地方。
他默然半晌,忽然伸出手,去够尼禄的脖子。
硬实的皮手套带来粗糙的触感,摩擦着尼禄本就敏感的皮肤。罗德冰润的指甲刮擦他的颈动脉、以及微凸的喉结,但只是如蝶翼扑棱般轻掠而过,并没有实在的触摸。
这种不亲密的抚摸十分微妙,就象一个禁欲的圣女反而使人浮想联翩。
毕竟人心是叛逆且好奇之物。
尼禄的喉结殷切地吞咽一下。
罗德收回手,柔润的红唇优美地抿合。他撇过脸去,一手撑着枝干,一手握住调好的弓,身姿如冷锋般僵直。
“不会再有战争了。”他说。
罗德的侧脸半掩于鬓发之中,树缝间的光晕使他线条朦胧。他素来坚利的气质此刻有柔化,宛如饱饮鲜血的刀剑终于归鞘的一刹。
尼禄忽然来了勇气。
他悄然挪手,紧张地挽住罗德裹着皮革的手腕。这种触感仿若蜂蛰,热烈的窃喜在尼禄心里饱胀,他的脸色涨红,同时惴惴不安地偷瞄罗德。
而他那桀骜而冷峻的亲卫没有抵触。
尼禄已经心感幸运。暗恋之中的他是一个知足的人。
树叶撞击出飒飒声响,落下一些干燥细密的尘埃。庭院弥漫着青涩的树叶味。
“出去走走吧。”罗德打破了沉默,“今天是牧神节。”
……
牧神节是一个古老的节日,为了纪念人身羊足的畜牧神卢波库斯。
狂欢的街道人头攒动。屋檐上挂满羊角木雕,小孩穿着半人半羊的服装,装扮成牧神的样子。奴隶在街头摇着铃铛,年轻的少女们站在街道两侧,为路人分发玫瑰花,有些大胆的还会向心生好感的男子主动献吻。这是牧神节的惯例。
尼禄和罗德都拿到一枝玫瑰花。
两人在人潮中被推搡着前进。
罗德鹤立在嘈杂人声中。他将鼻尖凑近玫瑰,浅淡地嗅闻一下,一丝难以视见的微笑从他的唇角虚晃而过。他黑发黑衣,连皮革手套都是漆黑的,唯有玫瑰和红唇还算是彩色的点缀。
一些拥挤在身侧的路人投来惊艳的目光。出众的外表使罗德很容易吸引旁人的注意。
尼禄抓紧他的手腕,与他贴着并肩行走,面目有些沉晦。
有两个年轻的女孩从人缝里挤出来。狂放的她们也有一点羞赧,红着脸,飞快地在罗德的侧脸落下一个吻。
尼禄睁大眼睛,持着玫瑰茎的手骤然握紧。强烈的嫉妒心使他如有冰锥刺入的冷意。
罗德表现得很平静。他将玫瑰花茎的尾端冲向女孩,这代表着拒绝。
街头的男人手拿羊皮鞭无序地挥舞,妇女们聚集在旁边,祈望羊皮鞭抽打到自己头上。罗马人相信这样会使妇女更容易生儿育女。
一切都是不属于两人的喧嚣。他们慢慢走出人潮,来到相对僻静的地方。
尼禄默不作声,银发软塌塌地耷拉着,从前额到脖颈都如石膏般苍白。他有一种被击垮的气质,忧郁象诅咒一样支配了他。
仅仅在半天之内,他就交给罗德毕生的所有悲欢。
罗德冷静的视线瞥过去,脸上显出些微的诧异:“您的手在流血。”
尼禄愣一下,翻过握着玫瑰茎的手掌。花刺尚未剃干净,在他的掌心扎出好几个血洞。
鲜血顺着指缝流淌,滴落一地。尼禄苍白的手掌满是耀目的血红。
罗德蹲在他脚前,撕掉衣布包扎伤口。他的黑发很长了,此时温润地披散下来,露出细白的后颈和肩膀。
他一直在沉默,突然停住手上包扎的动作,猛地抬头与尼禄对望。
他的眼里有审视的意味。
沉默好象一层刚刚结成的薄冰,随时都容易被捅破。
尼禄顿时惊惶不安,心虚得眼神直躲闪。他象被审讯一样,眼睫抖动个不停,初具刚毅的双脚开始发软。一股紧张象蛇一样绞紧他的命脉,尼禄紧张得胸口发疼。
这股紧张来得太过猛烈,终于将他本性里的脆弱逼出来。
“哦……不行……”尼禄支撑不住,害羞得捂住脸,“我不行了……罗德。别这么看着我……”他支支吾吾地说。
他那种消失已久的、柔软无助的样子,此时在罗德的逼视下又卷土重来了。
罗德盯他一会,双唇微动,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两人在寂静中走过一路喧闹,沿着绵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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