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皈》第130章


贾无欺深深叹了一口气,调整了下呼吸,看向于守西道:“老前辈特意将我带来此处,莫不是要用这竹子来比试?”
“聪明!”于守西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之情,对贾无欺道,“我对你的身法很有兴趣,咱们这回,只比身法,别的不论,如何?”
“怎么个比法?”贾无欺感兴趣道。
于守西身形一动,整个人如幻影一般掠过数株翠竹,不过眨眼之间,他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只是脚下却延伸出五根竹枝,正如五根颀长的手指。他脚腕一扣一拧,其中一根竹枝朝贾无欺点了点头,只听他又道:“老朽也不想太难为你,如此罢,规定时间内,你只要能断老朽一‘指’,就算你赢,如何?”
“多长时间?”贾无欺问道。
于守西 “唔”了一声,朝下面道:“老别爱背《南华经》,就选他罢。他说话向来慢得很,背完《南华经》的时间足够咱们比试了。”
别守北听闻这话,面上没什么表情,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冒:“为何又是我?”
“就这么定了。”于守西飞快道,然后看向贾无欺,“如何,马上开始?”
“最后一个问题,”贾无欺朝于守西眨了眨眼睛,“只要弄断一根,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可以?”
“既然是比身法,自然只能用脚。”于守西慈祥地看向他,说话滴水不漏。
贾无欺刚一点头,整个人便朝于守西脚下那根“小拇指”攻了过去。于守西要控制着五根竹枝,中间三根应是最好控制,而“大拇指”和“小拇指”位于两侧,应是薄弱环节,也更易下手。
可就在他下落的刹那,变相陡生,五根竹枝“刷”地抬起,枝头弯出诡谲的角度,真如鬼爪一般。而于守西,气定神闲地站在竹枝上,内脚略一直走,外脚略略内拐,脚下画圆,带动着五根“手指”张牙舞爪起来。
贾无欺只好讪讪落回枝头,只听于守西笑嘻嘻道:“小朋友,锋棱碎骨爪可不见得一定有手才使得出。”
电光火石间,于守西脚下的鬼爪朝贾无欺落脚处一抓,韧性绝佳的青竹“啪”地一声,劈裂开来,贾无欺只好飞身而起,择他枝而栖。
“老前辈,说好比腿法,你却用上了‘爪’,这可不公平。”贾无欺皱皱鼻子,故作委屈道,双眼却不挺打量着于守西脚下的动作,丝毫没有颓丧的神色。
“小朋友若想如此用爪,但用无妨。”于守西笑眯眯地回道。说着,那俨然一体的五根竹枝又朝贾无欺落脚处扫来,这五根竹枝虽只靠于守西控制,却轻灵非常。在贾无欺脚腕附近一挑即撤,看似轻巧,可所击竹节俱都劈裂开来,其中力道可见一般。
贾无欺看得起劲,在枝头飞掠,颇有些引导“爪子”来攻击的意思。于守西也不着急,那竹爪忽而迅猛忽而凝滞,不像是意在比试,倒像是在颇为悠闲地玩着游戏。二人你来我往一阵,攻的毫无杀意,避的好不仓皇,倒是青竹遭了秧,一株株被拦腰折断。
“如何,看明白了吗?”于守西脚下一收,稳稳立在枝头,朝贾无欺问道。
贾无欺闻言一怔,随即咧嘴笑道:“还有些地方捉摸不透。”
于守西点点头道:“手法足法,本自相同,而足之为用,尤必知其如虎之宁无声,拢龙之行莫测也。”
贾无欺将这话牢牢记住,兀自琢磨了一会儿,然后豁然开朗道:“似有所悟,老前辈,再来!”
方才他刻意观察于守西的爪法,想要从其套路中找到破绽,可观察了一阵,却觉得对方的爪法毫无章法可言,忽而张狂,忽而沉郁。五根竹指上钻下扫,时而平圆悠远,时而起如刚剉,落如钓竿,招招衔接之间,从未有过重复的套路,故而也无规律所言。
是于守西的话点醒了他,武功招式变幻万千,莫测难料,但万变不离其宗,就身法而言,无非八要而已。身法八要,是谓起落、进、退、反侧、收纵,化为五形,不论是拳法还是爪法,也不出飞、云、摇、晃、旋五字。
思及此,他不再执着于于守西那根竹爪使出的招式,而是从他脚下的动作开始做文章了。心念一动,他抬腿一劈,将临近的一株青竹压在了脚下,如此,于守西有五指竹爪,他却有两只竹“胳臂”。就在对方竹爪攻来之际,他脚下一撵动,一根“胳膊”“啪”地一声横压在了竹爪上,另一根“胳膊”如锥子一般沿着对方的一根竹指朝于守西脚下钻去,两根青竹一磨一碾,都发出了“劈剥”的裂纹声。
于守西见状,笑容愈发亲切,脚下一别,正欲躲开贾无欺钻来的“胳膊”,却听一声脆响,方才直取他脚下“小指”的“胳臂”不知何时突然碾上了“中指”,这“中指”踩在他脚心下,受力最多,此刻在另一端再受强力,两厢作用,只听“辟剌”一声,最不该脱离控制的“中指”竟然在于守西眼前生生断开,了无生气地耷拉了下去。
“惭愧惭愧。”贾无欺抱臂站在的竹梢,笑嘻嘻地看向于守西道。
于守西虽然输了,却也在笑:“好一个晃法,是老朽败了,愿赌服输。”
贾无欺方才一招形似钻拳的动作,其实并非要取于守西的“小指”,而是虚晃一枪,斜斜一劈,碾在了于守西的“中指”上。拳法上所谓的“晃”,不是摇晃,而是指移形换影,让人捉摸不透,贾无欺的这一钻一晃,正合了此中真意。
等二人重新回到地面,别守北还在摇头晃脑地背着《南华经》,于守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看,若非你背得太慢,我此刻定然是赢了。”
别守北缓缓闭上嘴,又复张开,慢条斯理道:“技不如人,没有借口。”
于守西笑眯眯地捋了捋长须,并没有反驳。贾无欺却知于守西非但不是技不如人,其身法比他高出不知多少境界。若不是于守西率先定出这样的规矩,他虽凭借虚晃能取下于守西“一指”,但对方有了经验后若想将那只“竹爪”彻底摧毁绝非易事。对方是有意留他一条生路,他看得分明。
正想着,就听归守东道:“老于比完了,这下总该轮到我了吧?”他笑容满面地看向岳沉檀,颇有种跃跃欲试的意味。
岳沉檀目若寒潭,不动如山。
贾无欺“咳”了一声,明知故问道:“老前辈是想与岳兄比试?”
归守东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贾无欺看了一眼岳沉檀,然后道:“若老前辈不嫌弃,我——”
话还没说完,就听归守东道:“怎么?小朋友你想代他比试?”
“岳兄身体抱恙,恐怕不能让老前辈尽兴,不如换我来?”贾无欺热情建议道。他可没瞎说,一来从垂云寺重逢时岳沉檀就表现得十分奇怪,二来此前在寒簪宫所中之毒才解去不久,不论从何种意义上来说,岳沉檀确实是“抱恙”。
归守东闻言,长长的寿眉一挑:“哦?身体抱恙?”
贾无欺重重点了点头,颇为期待地看着他。
哪知归守东随即大手一挥道:“既然小朋友身体抱恙,那老朽就不与他比武功,打打嘴仗也就行了。”
贾无欺拍拍胸脯:“若要比嘴皮子,老前辈更该选我才是。”
归守东微微一笑:“可老朽这嘴仗要在佛理上打,你可有把握赢?”
听到“佛理”二字,贾无欺只能瘪瘪嘴,让到一边:“这个,我还真打不了。”
归守东哈哈一笑,朝岳沉檀看去,岳沉檀亦在看他。见对方眼如古井,眉如雪峰,归守东暗叹一声,面上却分毫不显道:“听闻小朋友是佛门子弟,老朽正好有几个关于佛理的问题想不明白。若小朋友能说服老朽,就算小朋友你赢,如何?”
这说服与否,该如何决断?贾无欺正想开口,就听岳沉檀冷冷吐出四字:“阁下请讲。”贾无欺只好又闭上了嘴巴。
“古人曾言‘佛常在世间,不染世间法’,故而若想成佛,须得破除万物束缚,是也不是?”归守东看向岳沉檀道。
“是。”岳沉檀只扔下一个字。
“既如此,清规戒律,父恩母情,人世间一切恩威干系,岂非都是束缚?”归守东道,“若欲成佛,须得杀父、害母、出佛身血、破和合僧、焚烧经像,造此五无间业才可。”
岳沉檀眉头一皱,没有立刻回答。
归守东看他一眼,继续不紧不慢道:“若真是如此,那些鸡鸣狗盗之辈,数典忘祖之徒,岂非比受礼法束缚的常人更易成佛?”
“不对。”岳沉檀突然开了口:“此父母非彼父母。无明是父,贪爱为母。向清净法界中去,处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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