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传来的马蹄声震动大地,将敌人驱赶回营的狐丘精兵归来,带着一身血腥,满手刀光。
“你还是不肯放弃么?”
至言离忧面前时,南凛低头问道。
言离忧没有回答,甚至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一双因痛苦自动攥紧的拳毫无血色,冰冷僵硬。
“楚辞说,如果这沙场之上有谁应该活到最后,那人一定是君子楼的破军少主。”翻身下马,南凛只手扶起言离忧,自说自话间将她推到自己身后,面容仍平静得如同无风湖面,“楚辞说的话,从来没有错过,所以我把他带回来了。”
被悲痛侵蚀的身子猛地一震,言离忧怔然抬头。
绯红领口,墨色长衫,是他最喜欢穿的那身窄袖劲服,腰间还挂着她亲手编的难看绳结;修长手指,如竹骨节,是他曾抚过她青丝脸颊的温暖手掌,无名指上仍有她任性强加的碧玉指环。
连他唇角浅笑,也千百年不变一般,与记忆里眷恋表情妥帖重合。
那的确是他,活着的温墨情。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哭起来很难看。”
他伸手,他淡笑,屈起手指吃力地卷走苍白面颊那一溜泪珠。
她也伸出手,轻轻抹去他脸上几道血痕。
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竟然激动欣喜得差点忘了呼吸,到底是多漫长的分别、多深刻的思念才能铭刻而成?言离忧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否得体,是不是能让温墨情看着放心,但泪水,任凭她怎么嘲笑自己都无法止住。
千万重磨难,唯独这一刻她满心感恩。
“红莲将军和温少侠高兴得说不出话了吗?那就赶紧回城中吧,你看,温少侠还伤着呢!”
刚才还红着眼圈哭泣的巾帼军们破涕为笑,一个个揶揄地推搡言离忧,却也不忘提醒众人速速返回——眼尖的人发现,温墨情黑色衣衫胸口被割裂一长道,透出大片血迹,似乎还在流淌不停。
“好像伤的很重。”言离忧抹去眼泪,取代何宗主肩负着温墨情,低低松口气,“回去吧,得尽快包扎伤口上药才行。”
温墨情淡淡应了一声,之后再没说任何话,歪倒在言离忧肩头昏死过去。
若不是想要见她、想要活下去的执念支撑,也许他早就倒下,远离这即将迎来和平的温暖人间。
腊月二十八这天,成了霍斯都盟国军与渊国之战的转折点,最惨烈一战发生在这一天,最神奇的逆转也发生在这一天,至于谁马革裹尸、谁大难不死,谁和谁又在战火中重逢,对偌大的中州而言显然太过渺小,不值一提。
狐丘国最为神秘且强悍的赤魂军加入宛峡战场,隐没数十年的战神一族南氏后代再度出现,从战场一隅开始摧枯拉朽颠覆局势,并在短短三日内率赤魂军横扫战场,与渊国军及中州江湖数百英豪一起,一直将霍斯都盟军逼退至宛峡南六百里宽月河一带。
之后战况呈现一面倒趋势。
如奇迹一般,乱雪阁阁主楼浅寒仅带十二名手下便将霍斯都火器库捣毁,但不知为何,明明有机会杀掉霍斯都主君及几位重臣,楼浅寒却没有动手。
又数日后,赤魂军将南庆国军队全数歼灭,切断霍斯都盟国军右翼及仅存的补给线,逼迫南庆太子投降,退出盟国军。眼看形势不妙,铎国、青岳国纷纷背叛霍斯都帝国脱离联盟,反身向大渊求取和解以保住仅存的战力,霍斯都帝国军孤身作战迅速败退。
一子落败,满盘皆输。
不过对渊国而言,日子也不是太好过,当霍斯都帝国军已经失去足以匹敌渊国军的力量时,赤魂军意外地提出归国,并没有继续帮助渊国将霍斯都彻底消灭的打算。
另一方面,对于要如何处置霍斯都帝国这个败寇,渊国前朝也有不同声音。
多数朝臣主张乘胜追击,将雄踞异域的强国霍斯都一举击溃,既可扩张渊国版图、将势力延伸到异域,又能以此雄伟震慑他国,巩固渊国的霸主地位;另有以新帝温墨疏为主的一派主张就此放弃,与侵略失败的霍斯都帝国达成和谈。
是进是退,是战是和,争论不休的话题对言离忧和温墨情来说没有半点关系,从身负重伤走下战场到安逸窝在房中养伤,温墨情只做过一件正事。
要求楼浅寒莫伤柏山等人性命。
第338章 和平之象
隆和二年正月初六,温墨疏袭帝位后首次驾临宛峡战场,云九重等武将一早就去城外迎驾。
“你不去么?”温墨情躺在榻上,舒服得连眼都懒得睁开。
“你才醒过来,没人照顾怎么行?”言离忧低头为他换药重新包扎伤口,大功告成后擦去额上汗珠,长松口气,“恢复得还算不错,不枉我这几天没日没夜伺候——你睁开眼行不行?我都不知道你是醒着还是在做梦。”
从腊月二十八知道正月初五,伤势严重的温墨情足足昏睡九天之久,好不容易在初六这天一早醒来,言离忧还恍惚有些后怕。
也许温墨情自己并未察觉到,这九天中他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要不是年轻体健底子好,可能这天他根本醒不来,直接一命呜呼去阎王殿报道了。
为温墨情处理好身上大大小小、深深浅浅二十余道伤口后,言离忧终于能安静坐下,托着腮,手指在温墨情脸上划来划去。
“别乱摸。”温墨情皱皱眉,墨色眼眸仍如辰星一般闪亮,“军营之中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言离忧翻翻白眼。
军营之中他干得坏事还少?不过是帮他擦去脸上汗渍而已,比起他在北陲戍边军营时给她种下小小生命的举动,实在纯洁规矩得太多太多。
“何宗主他们怎么样了?”
“没你伤得重,不过为保护你与敌军周旋太久,体力耗竭,也都一连睡了几天才缓过劲儿,这会儿跟云将军他们一起去迎驾了。”
听得言离忧回答,温墨情稍稍安心。
倘若没有何宗主等人舍命保护,温墨情根本没命走出沙场。竭尽可能止血也好,乱兵围剿中为他杀出血路直至与援军相遇也好,原本一百余人的精锐队伍为救一人拼到最后仅余四十八口,对中州武林而言,无疑是极其巨大的损失。
但没有人觉得后悔,得知温墨情性命无忧,渊国也将迎来胜利曙光时,所有人都开心得相互击掌拥抱,甚至喜极而泣。
看了太多死亡,生的喜悦,如此珍贵。
稍稍翻动,温墨情侧着身子面向言离忧:“我昏睡这几天战况如何?我记得,似乎是遇到了赤魂军和——”
“先闭上嘴,听我说。”
毫不客气打断温墨情,言离忧不由分说拉过他的手,轻轻挪方到自己小腹上,带着他掌心感受微微隆起的肚子下那片温暖希望。
温墨情愣了许久。
“早上吃了多少东西?撑成这样?”
言离忧倒吸口气,温柔表情消失无踪,捧着温墨情的手狠狠一口咬下:“你才吃多了!还能不能靠谱一点?再不解风情也没这么荒唐的啊!”
嗤笑一声,温墨情抽回手,主动在言离忧小腹上轻柔摩挲。
聪明如他,怎会不知言离忧想要告诉他的讯息?
又一个生命将要诞生了,属于她的,也是属于他的,是他们历尽波折的感情所孕育出的最美花朵,承载着他们希望的骨肉至亲。
“什么时候发现的?”眸光变得多情,温墨情拉过言离忧靠在自己肩头,语气低柔。
“两个月时就有反应了,想给你个惊喜,所以一直没让他们告诉你。”
这惊喜的确够大,大到温墨情措手不及,迫不及待想把言离忧揉进怀里疼惜一番,却碍于伤势不敢乱动。
忽然想到什么,温墨情皱起眉:“挺着肚子跑来跑去,你就不怕伤了孩子?这是我儿子,比皇帝还金贵,你再这么天上地下四处乱窜,回去我就把你锁房里。”
“我又不是猴子,怎么天上地下四处乱窜了?”撇撇嘴,言离忧一脸不满,动作却轻缓许多,“你儿子不就是我儿子么,你这当爹的疼他,我这当娘的就不疼?要不是怕你出事,我才不会跑到这里来吃苦受罪。”
“一说上战场,你不是比谁都积极?”
最了解言离忧的人非温墨情莫属,一句话就足够轻轻松松击破她的理由借口,让言离忧哑口无言,横翻白眼。
静默少顷,两个人不约而同发出笑声,默契至极。
这感觉,就好像每一个普通家庭般,充满柔情和幸福。
“离老远就听两个人叽叽喳喳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平日里可不见世子这么多话。”朗笑声自房外由远及近,云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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