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前燕》第6章


这也难怪周城没有印象,李舜铭来公馆的次数屈指可数,又都是深入简出,周城他们不认识自然情有可原。
李舜铭开口问:“你们让棠老板做了什么?”
周城眯了眯眼睛,面前的人怎么看都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少爷,当下有些不屑:“不过是个戏子罢了,自然是让他唱戏了。”
李舜铭沉默着没有说话,周城便更加不屑,步步走向李舜铭,调笑着对他说:“不过你若喜欢,也可以让他不仅仅只是唱戏了。”
李舜铭侧眸看了周城一眼,然后一把拽住他的领子将他摔在了地上,再抬脚重重地踹了过去。
第8章 苏三起解
棠前燕抿着唇,心神不宁地在自家院子踱步。
荣福自门外匆匆进来,正迎上棠前燕焦虑的目光,只是摇了摇头,不住地搓手说:“打听不到消息……”
棠前燕的目光忽闪了一下,转身要走,荣福连忙过去问:“老板你要去哪里啊?”
“我亲自去李家一趟,问问情况。”棠前燕说。
“老板,你去不合适啊。”荣福挡住他,踌躇片刻又说:“小的再去一次吧。”
棠前燕只得点点头,颦蹙着俊秀的眉宇。他始终想不通,因为昨晚的事,二狗就算是挨了惩罚或被解雇,总归都是有人知道的,为什么就是打听不到消息。
棠前燕慢慢阖住双眼,不愿意深想。
李舜铭其实也没有做得太过分,只不过李绍衍赶过来时,只有他一人堪堪站在屋前,其他人都趴在地上疼得不住叫唤罢了。
李绍衍见此情形第一句问的是李舜铭:“你打架了?有没有受伤?”
再然后不过是,把每个人都教训了一顿,罚了禁足,只是李舜铭第二天便会回家,这禁足一说,虚虚实实。
荣福打听的多是李公馆昨日有没有下人被责罚之类的事,自然什么消息也没有得到。
棠前燕在院中一人只觉不安却又没有法子,干脆换了长衫水袖,在院子慢慢耍了几个身段,开始吊嗓子。
偏偏选了《玉堂春》苏三起解的那一段。
玉堂春说的是名妓苏三与礼部尚书之子王金龙的爱情故事,苏三虽为□□却在王金龙散尽钱财时解囊相助,可惜在王金龙科举高中,进京为官时,苏三却被诬陷害人,定为死罪。
其中苏三起解这一段,便是押送途中时,苏三心心念念王金龙时的哭诉。
棠前燕念白而做哭状:“想我苏三,遭此不白冤枉,直到今日呵!”
然后换了反二黄慢板唱到:
我这里进庙来把礼来见,尊一声狱神爷细听我言。
保佑我与三郎重见一面,得生时修庙宇现塑金颜
……
再跳到下一场戏中,棠前燕做了个身段,唱起西皮流水板: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
未曾开言我心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
就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我就当报还。
念唱之间,棠前燕把苏三的悲苦绝望演得淋漓尽致。
李舜铭悄无声息地立于院门,一声不吭地望着棠前燕,棠前燕早就入戏已深,竟也没有发觉他,一句‘当报还’才刚唱完,眼角便怔怔地落下一滴泪下来。
李舜铭不觉呼吸一滞,一时只想起有诗赞伊人而曰: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棠前燕止住身段,回神过来,稍稍转身,便看见了李舜铭。
当下惊喜不已,眼角虽还带着泪痕,唇边却不自觉地泛起了淡淡的涟漪,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素净如宛如子夜的昙花,一开便是极致之色。
李舜铭也淡笑:“大约苏三被嫁为人妾,被陷害诬陷,被定为死罪,被押送他乡的一切磨难都是为了在最后能见到王金龙罢。”
默然片刻,棠前燕问:“你什么时候过来这里的?”
“很早,你唱的时候我就在了。”李舜铭说。
“你……没事吧?”堂前燕问。
李舜铭做出哀哀凄凄的表情,走上前来:“有事啊有事啊,我被解雇了,没钱吃饭了,棠老板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棠前燕不由一笑:“你想吃什么?我随你去。”
“我想吃什么都可以?”李舜铭问。
棠前燕点点头,说道:“总不至于你一顿饭能吃光我所有家财罢。”
李舜铭笑笑,上前牵住棠前燕想要向外走。
棠前燕只觉指尖被人握在了温暖的手中,不觉身形一僵,止步在了原地。李舜铭回头,看住棠前燕,棠前燕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面上笑容不减半分:“我先回屋换件衣裳。”
李舜铭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外边等他。
棠前燕很快便换上了一件素色长衫,临行前还多揣了几张票子,他本以为李舜铭会挑上好的饭庄,却没想到李舜铭领着他左拐右拐绕,竟是挑了一家装潢简朴的街边小店。
李舜铭满脸欣喜:“太好了,这家店还在,我小时候可喜欢这家的点心了。”
棠前燕不由得有些失笑,本想要劝他换一家,却架不住李舜铭的坚持,二人便在一小方桌前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菜便陆续地上了,两碗炸酱面,一碟醋焖肉,一盘卤煮火烧。
倒都是地道的北平吃食,棠前燕执筷,先夹了一块醋焖肉,入口时酥烂而不松散,色味俱佳,颇有瓦盆装珍馐的意味。
李舜铭目不转睛地盯住棠前燕,有些小紧张地问:“好吃吗?”
见棠前燕点点头,李舜铭方才莞尔一笑:“你喜欢就好。”
棠前燕望着带笑的李舜铭,不自觉有些移不开目光,因每次的会客或者赴约都习惯了选上好的饭庄,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在这样家常的小饭馆落座了,而似乎,也从来没有人这么笑着对他说,你喜欢就好。
李舜铭察觉棠前燕的目光,咽下面,问:“怎么?”
“没怎么。”棠前燕目光忽闪,低头继续夹菜。
半响,二人吃完便放了筷,有人过来收拾好桌子,李舜铭又要了汾酒。
李舜铭替棠前燕斟满一小杯,问他:“你会喝酒吗?”
棠前燕浅笑反问:“你觉得我不会喝酒吗?”
顿了顿,棠前燕又说:“我不比你,会客或做东都是要喝酒的。”
李舜铭点了点头,也端起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汾酒入口绵,落口甜,李舜铭格外喜欢,忍不住有些贪杯,棠前燕并不知道李舜铭的酒量便也没有拦住他,等到两壶酒见底了,棠前燕才发现李舜铭醉了。
李舜铭酒品倒也算好,醉了后只是不愿说话,晕晕沉沉地起身离桌时差点摔倒。
棠前燕扶住他,犯了难,他并不知道李舜铭住在哪里,问了几句,李舜铭却不愿意说。
没有法子,棠前燕只好先带他回了自己的院子,张妈出来迎,有些诧异,但也只是告知了棠前燕,荣福来过等了许久又走了。
棠前燕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把李舜铭扶进了自己的屋中。
李舜铭比棠前燕高了些许,侧头间,温热的气息便吐在了棠前燕的脸颊上,他贴着棠前燕的耳畔轻声问:“这里是哪里?”
棠前燕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气息,心脏便莫名地跳快了几拍,他没有回答,先是扶着李舜铭让他坐在床上,方才慢慢回答:“我屋。”
李舜铭捂住隐约作疼的额角,似乎有些搞不清状况,棠前燕屈身下来平视他问:“头疼吗?我给你拿一些醒酒药罢?”
李舜铭却摇摇头:“我不吃药,睡一觉就好了。”
“那你睡罢。”棠前燕起了身,却不料被李舜铭一把拽住了手。
“我睡了你的房那你呢。”李舜铭问。
“我没事。”棠前燕本想抽回手,却没有挣脱开。
“一起睡。”李舜铭说。
棠前燕拒绝:“不用了,你睡罢。”
李舜铭却意外地固执:“一起睡。”
棠前燕望着李舜铭的因酒气上头而隐隐带上水色的双眸,抿了抿唇。
棠前燕清楚自己不能和李舜铭同眠共枕,即使李舜铭毫无二心也不行。
他扮花旦,扮青衣,扮盈盈娇羞的少女,扮风姿犹存的少妇,他唱着‘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他唱着‘愿作鸳鸯不羡仙’,他爱着的是那台上英俊风流的小生,他早就不记得是何时入戏已深,又是何时坠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他已经不是正常的男子了,因为他会为之心动,会去爱的人,也是男子。
他惧怕着任何与李舜铭正常的肌肤之亲,他怕逾界。
李舜铭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他坚持说:“一起睡。”
棠前燕一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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