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前燕》第9章


呼进几口微凉的空气,便挤出了肺部的浊气,棠前燕慢慢阖住眼,晕眩感便更加强烈,身子一软,便要向下倒去。
却被人稳稳扶住,有人一声叹息:“你喝酒了?”
棠前燕讶异抬眸,便看见了李舜铭俊逸的侧脸:“你,你怎么……”
“我翻墙进来的。”李舜铭回答得大大方方:“我先扶你进屋。”
棠前燕头重脚轻地跟着他走,思考着要不要真的就此晕过去就罢。
李舜铭扶着棠前燕走,莫名地竟有些紧张。
两人方进了屋,棠前燕直身扶住了桌,抬眼看住李舜铭,抿唇不言不语。
李舜铭随手扶起桌上的酒杯,说:“我给你倒些水。”
“不用了,”棠前燕说:“我不需要。”
李舜铭张了张嘴,没有再坚持,直径走到棠前燕面前,开口:“那你听我说罢。我,李舜铭,丁酉年生,父为李绍衡,家有数厂,田亩若干,伯父是李绍衍,堂系同辈兄弟姊妹是舜钲、舜铃和舜钰,现就读于燕京学堂,专于文史,无特别嗜好,擅长……”
“停停……”李舜铭一口气说得棠前燕有些不明所以:“你到底要干什么?”
李舜铭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我只是,不想再让你从别人那里听见关于我你所不知道的事了,我把自己从以前到现在的一切都说给你听,而现在到以后的一切都不会再对你有隐瞒。”
“我像你赔罪,”李舜铭笑得灿如千阳:“原谅我罢。”
棠前燕狠狠咬住下唇,他忽而发现自己是无法拒绝李舜铭的任何要求。
李舜铭只觉得心跳如鼓,他害怕棠前燕的拒绝或者敷衍,他觉得自己想个眼巴巴向长辈讨糖的孩子,只等一句话,便喜出望外或者嚎啕大哭。
棠前燕许久没有回话,李舜铭不甘心地逼近一步:“你原谅我了吗?”
“我本来,”棠前燕轻而慢地说:“就不曾怪过你。”
李舜铭顿时弯了眉眼,一个箭步上前就要揉住棠前燕,棠前燕猝不及防地想躲,脚步一个踉跄便向后倒去,李舜铭下意识地垫在他下面,便重重摔在了地上。
“嘶……”李舜铭吸一口凉气,将棠前燕护在怀中,以手撑地。
棠前燕在李舜铭怀中抬起头,两人的动作同时一滞。
太近了,气息近在咫尺。
李舜铭觉得自己是第一次离棠前燕这般近,他看着棠前燕扑扇的睫毛和忽闪的眸子像极了一只受惊得小鹿,绯红的唇微微张着。
你在惊慌失措些什么呢?李舜铭忍不住慢慢地凑近,想要吻住他。
只是李舜铭一动,棠前燕犹如忽而醒悟般,身子向后,撑着桌子便站了起来。
完了完了,棠前燕想:我竟然会觉得他想要吻我。
李舜铭落了个空,只得自顾自地从地上爬起来。
完了完了,李舜铭想:我竟然会想要去吻他。
二人各怀心事,许久棠前燕才开口:“你没摔疼罢?”
“无妨。”李舜铭回到。
棠前燕点点头,又陷入沉默。
“时候不早了,”李舜铭只得说:“我先回去了。”
“也好。”棠前燕说:“我送你出去。”
二人并肩走过原本就不大的院子,李舜铭告了别,一步一步走进了巷子。
棠前燕看着他的背影渐隐没在暗处,刚想转身回屋,忽又听闻李舜铭的声音:“我会继续去听你唱戏的。”
棠前燕抬头看见了李舜铭明亮的双眸,便笑了笑:“你要是想听,我可以单独唱给你听……”
后半句却是没说出口——不论什么戏,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你想听,我便愿意唱。
只叹,心悦君兮君不知。
第12章 世俗枷锁
民国四年1月18日,日本向袁世凯递交丧国辱权的“二十一条”。
同年3月24日,上海四万人在张园召开反对“二十一条”大会,并发起抵制日货的运动。
张园事件的第二日,李绍衡于报中见到了这个消息,而后长叹一声。
不论从质量还是价格来说日本丝都远优于中国丝,他是个商人,无法置于眼前的利益不顾。
最多、最多也是在自家的丝绸里面掺上一些中国丝了,李绍衡皱着眉头想,工人的工资若是再裁只怕要引起罢工了。
要不要做做投机呢?李绍衡满腹心事时,正巧李舜铭前来同他请安。
李绍衡见到他便随口问到:“今儿要做什么?”
“约了冯文去听戏。”李舜铭说。
李绍衡难得地皱了眉:“听什么戏?”
李舜铭笑了笑:“听那当权者演一场掩耳盗铃的戏。”
李绍衡倒是听出了弦外之音,略略叹气:“你莫掺和进去,这哪能是你们左右的了的。”
李舜铭张了张口,而后一顿,终究是没有再反驳:“是。”
“都说国的事了,家事却还没说。”李绍衡说着:“我还想享天伦之乐呢,你可有心仪的女子了?”
李舜铭愣了片刻,有些诧异:“怎地问到这个了?”
李绍衡面色平淡:“我便是在你这个年纪,遇到了你娘。”
李舜铭忽而不知该如何作答,这是他爹第一次在自家面前提及母亲。
“自古重农抑商,那时的商人地位过于低贱,你娘出身与世家大族,我与她,门不当户不对。”李绍衡又是叹:“可终究,还是有了你。”
一步错,步步错。
李舜铭沉默了片刻开口问:“若是、若是我喜欢的也是您绝对不会接受的人呢?”
李绍衡说:“若是你喜欢,我便不会不接受。”
他说得这般笃定,李舜铭却不敢赌。
这是一场必输的局。
“那若是我不想娶妻生子呢?”李舜铭又问。
李绍衡侧目而视,说:“那是因为你还没遇见足够喜欢的人罢!难道你能一个人孤老终生?”
“不能。”李舜铭老老实实地回答,他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一个问题。
他是否能违背自己的初心而屈服于现实……
接近4月,北平已经逐渐回暖,冯文极难得地穿了西装与白衬,金色的铜扣格外精致。
他见了李舜铭,第一句话便是:“我的婚约定在了明年年初。”
“给我发婚帖就好,”李舜铭摆了摆手:“其他的别和我说,结婚我没经验。”
冯文笑了笑,与李舜铭并肩走在大街上。
“今儿怎地突然想请我们听戏了?”冯文问。
“一直想介绍给人给你们认识来着,何笙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今儿约不到他。”李舜铭说着,随手拦了两辆黄包车,问了价钱便坐了上去。
冯文倒是来了兴致,一路上都在思索着,舜铭会介绍个怎样的人。
黄包车一路轱辘前行,最终是在成音戏楼前停了下来,冯文下了车,抬眼便见到了戏楼前的那块公示板,上面用墨描着几个名字,冯文在其中的一个名字上停住了视线。
“棠前燕,堂前燕……”
“随我来吧,”李舜铭向冯文示意:“我有票。”
冯文点点头,问道:“你买了哪场戏票?”
“棠老板的。”李舜铭答道。
冯文不由得侧目而视,他心中涌起了一个奇怪的感觉,但是又不能清晰捕捉不到,他依稀想起了上次会面时,李舜铭提到过一个戏子,却又无法将二者联系起来。
似乎是漏了一个环节,串起因果的一个重要的环节。
冯文满腹疑问,随李舜铭入了座。
李舜铭这次买了的是台侧的位置,毕竟如今棠前燕已经小有名气,票已不向曾经那般好买了。
这个位置,冯文抬眸正好能看见戏台上的楹联。
别馆接莲池谱来杨柳双声古乐府翻新乐府
故乡忆梅事 听到鹧鸪一曲燕王台作越王台
冯文不由得感慨一声新朝换旧朝,几度春秋逝中,无论时代多动荡,仍有人唱“烟笼寒水月笼沙”,仍有人捧场叫好。
等了许久,这戏终于是开始了。
棠前燕唱的是锁灵囊中春秋亭的这段,演的是旦角薛湘灵。
春秋亭这段,薛湘灵是出嫁之日,棠前燕着了绣着花卉禽鸟的大红霞帔嫁衣,红妆愈发地衬着面容魅惑众生,大红的喜庆立即将台上台下的气氛烘托了起来,众人眼前一亮,不待唱,便得了一片迎帘好儿。
胡琴悠悠,棠前燕开口唱了西皮二六:
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
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
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何鲛珠化泪抛。
……
棠前燕的唱腔忽而如浮云柳絮,迂回飘荡,忽而如九天银河,天高阔远,冯文听的心?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