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雪》第75章


杏弥痪〉陌?br /> 有时候要他在烈日下连练几个时辰的剑,他汗水打湿的衣服,几乎能滴下水来;因为训练难度强度都很大,摔伤扭伤拉伤之类都是常事,但他从来不会哭,更不会说放弃。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他明白我是为了他;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我对他的要求太多太多。
我相信只要他付出常人所无法企及的努力,也能得到常人所无法比肩的能力。这是作为一个父亲,对他最稳重的期望了。
我安排他做的事,他一向很认真,不论寒来暑往,风晴雨雪,都一丝不苟地完成。他的结果也从来不让我失望,有时候我自己也不禁惊叹,却也会忍不住淌下泪——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他累了一天,我也忙了一天。晚上,我总是抱着他睡。他总缠着我要听我讲故事,讲我小时候那些事。听着听着,他渐渐睡着了;讲着讲着,我也不知不觉睡去。
有一天他练功的时候,我命贴身侍卫聂阳去切磋指导一番。聂阳知道我疼落儿,对他不敢下手,根本起不到让落儿进步的作用。
我恼火了,要聂阳用点真本事出来,谁知这人又下手没轻重,一脚踢伤了落儿的右腿。
我不能怪落儿不敌吧,落儿还是个孩子;我想怪聂阳吧,聂阳也是奉了我的命。都怪我没有好好照顾落儿,我忙把落儿抱回自己寝宫,一直守着他,我一刻舍不得不离开。
那天,落儿和我说了很多很多。有些幼稚的话,我都记不清了,我只记得落儿对我说,我要他学的东西,他一样也不喜欢。
我不大高兴,我问他:“那你喜欢什么?”
“喜欢爹爹呀。”落儿的手揉着自己疼痛的大腿,小下巴趴在膝盖上,看着我笑,“落儿好好学,爹爹就会喜欢落儿。对吗?”
我的心很痛,强忍着泪水没有从眼眶中涌出,我把他紧紧搂在怀里。
落儿在我怀里懵懵懂懂,似乎不知道我为什么有这样的反应。他的手触到我腰间一块鲜红的令牌,小手轻轻摸了摸:“爹爹,这个是什么?”
我把朱雀令从我腰间解下放在他手中,这令牌用最鲜活细腻的深海万年红珊瑚雕琢成栩栩如生的神鸟朱雀,晋国世代相传,见之如见君主。
“唔……好漂亮……”落儿把朱雀令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嘟起小嘴对我说,“爹爹,落儿也想要一个。”
“落儿喜欢它么?”
“嗯。”落儿使劲点点头,“喜欢它。”
“落儿喜欢就拿着。”我笑着抚了抚落儿,“但是不要告诉别人哦,这是我们的秘密。好不好?”
“好!”落儿开心地点点头,“落儿藏起来,不告诉别人。”
我想,我最爱他不仅仅因为我最爱他的母亲。他这样的孩子,即使不因为他的母亲,也没有父亲会不疼爱。
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不是我走上了这个九五至尊的位置,也不是我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与挥之不尽的财富。
能遇见露露,爱她,陪伴她;能得到这个孩子,爱他,呵护他,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幸运。
☆、【番外】卿万里的心迹(下)
(五)
世间最美好的事物总是容易逝去,逝去总是不可扭转。
那天大雨如注,我在双雪殿见到的露露,就像带着雨露的芙蓉,却被蛆虫一点一点蚕食。我再也拼凑不成那朵婀娜的芙蓉花,再也找不回完整的那个她。
她掀开衣袖,小臂上是溃烂的毒脓。
她的幽邃的眼里闪烁着泪光,像翠微深处倒映繁星明月的露水:“四郎……有人害我。”
“是谁干的!”我一把抓过她的手臂,被眼前的恐怖惊呆了,“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请太医!”
“四郎,我已经活不成了……”
“你胡说!”她大概是第一次伤口感染,自己想的太严重了,我把她搂进怀里安慰她,“伤口没处理好感染了而已,让太医处理一下就好了。怎么会活不成呢?”
她失魂落魄地摇摇头:“你听我说。”
我使劲点点头:“好,我在听。”
“前日我去皇后宫中,她说我手上这颗朱砂痣甚是好看,抚摸了好久。”露露低头看了看溃烂的手臂,“回来的时候,我觉得好痒,我洗了很久,又痒又痛。”
“我何尝没有看过太医四郎?”露露抬头注视着我的眼睛,“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种无药可解的剧毒,喝下没有毒,碰它没有毒,只顺着人的痣,溃烂,没有止境地溃烂——除了死,没有办法可以阻止。”
“露露不会的,不会的!”我紧紧搂住她,“一定有办法的,你不会死的。”
“四郎。”露露摇摇头,举起桌上的金杯,将杯中液体缓缓倒入口中,“我不想你看到我变成那样。四郎,我只希望,你能永远记住我最美的样子。”
“不,露露,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美的,露露,别傻。”我悲哀地看着她,使劲摇头,“你会好的会好的!”
“不,四郎。”露露的泪水像春风融化的霜雪,在桃花的容颜上交错流淌,“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露露你这是干什么!你不会死!”
“我刚才已经喝了□□,时间不多了。”露露云淡风轻地笑道,“四郎,你是有胆识的人,我没看错你,不是吗?”
“露露!你做什么!你怎么这么傻!”我悲哀,我绝望,我愤怒,我又无奈。我只能摇摇头:“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四郎,我想为我的落儿,做最后一件事情。”露露悲伤地养着我说,“四郎,你是皇上,你的爱太沉重。你的爱给了谁,谁就是众矢之的。可我不后悔和你爱这一场,我好幸福……落儿他还小,我求你好好照顾他,不要让他和我一样,让他好好活下去……”
“我死后,请四郎记住……远离落儿,远离他,我不要他像我……”露露哽咽了一会儿,和我说出一个秘密。
我说自己是商人,骗了她五年,我以为已是瞒骗很久。想不到她瞒了我九年,她姐姐是梁国的太后!
她放弃在梁国的高贵地位,不顾自己的名誉,和一个晋国低贱的商人私奔的时候,不是因为满怀的爱与激情,又是什么呢!
(五)
是黄素素夺走了最美的她!是黄素素夺走了我最爱的她!是黄素素夺走了最爱我的她!是黄素素!我暴跳起来:“黄素素!朕非杀了你不可!”
“四郎,你根基未稳,她父亲又掌握兵权,现在千万不要杀她……四郎你要沉住气……”露露拉住我,摇摇头,“我已经写信给姐姐……落儿十六岁那年的冬天,会发生一件事……”
“什么事?”
“四郎,我相信到时候你会明白。落儿十六岁生辰那天,就可以好好庆祝了。”露露笑了笑,“四郎,等会儿你走出去,千万不要哭,千万不要。你就说发现我是梁国的细作……等到那天,千万等到那天,不要告诉落儿……我求你……就当是为了我,为了我们的落儿……四郎,对不起……我不能再陪你,我要先离开你了……四郎……我相信你……我永远相信你……”
我的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我愤怒,我更痛心。我的愤怒与痛心无法挽回我至爱之人,也无法杀死我咬牙切齿愤恨的凶手!
我眼睁睁看着,露露的嘴角缓缓淌出一丝刺目的猩红。
“求你别忘记……别忘记……”露露流着泪,拔下发间的一支金钗,那支我们初遇时她不肯收的金钗,放入我的手中,“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我接过金钗紧紧握在手中,没有说出一句话。我此时的感情用事只会破坏露露的计划!我此时的感情用事只会害了我的落儿!我不能伤心!我不能哭!
只有忍住感情,只有伪装自己,才能等到露露想看到的那天!卿万里,你千万要忍住!
为了落儿,不再遭受我与他母亲今日的痛苦,我绝不能心软!
看到落儿冲进门来,我立刻一把将金钗扔在地上,转身便走:“这种把戏对付对付那些伤春悲秋的穷书生也许有用!朕不会再上你的当!”
“父皇!”落儿一把拉住我的袖子,惊讶地望着我,似乎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落儿真的很乖觉,撒娇的时候叫爹爹,见我怒气冲冲,竟然叫了一声父皇!
“梁国的细作,滚!”我一狠心,推开了落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双雪殿。
我不敢回头,我不忍回头。
我不敢也不忍看她永远离去的模样,我不敢也不忍看落儿那迷茫惊恐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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