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绪》第57章


嗳……
叹息淹没在渐大的雨声中,如烟一般,转眼就消散了。
赵绪走进屋子里去,屋里仍是简简单单的摆设。他脱下披风,懒懒地躺在铺着暖绒的床榻上。
他只想小憩一会儿,什么也不再想了。
梦里是笼在一片白雾里的岐山,他叫师兄给他摘枣儿吃,他在树下等着,那人在树上,被枝桠和树叶挡住了,只看得见蓝色的衣角。陡地,听见人声,是枣树的主人来捉贼。自己忙喊他下来,但两人那时都刚练轻功,一慌,一头栽下树来;画面一转,又到了那年月色迷蒙的长安,他们在屋顶上,他问师兄,是不是觉得自己变了的时候……
他一直不敢变得太多,就算是为了师兄,至少也要有当年的样子。
蓦然,感到面上温热,带着水汽。
赵绪微睁起眼,就看见江云涯在拿着毛巾,给他擦着额头。
“唔,师兄。”赵绪瞬间清醒了,喃喃。
江云涯发丝,衣衫上都已湿透了,有几缕黏在额上。
“听千山说你来了这儿。”江云涯笑了,道:“再躺会儿,你有些受了风寒,我去熬点姜汤。”
赵绪抓住他手臂,道:“别走……”
“好。”
“师兄,你先把衣服换了吧。”
点点头,江云涯去找了一身衣裳,这里还有他以前的旧衣,还很合身。
赵绪已坐起身了,拉着他说今天在宫里的事情。
“我知道你不会的。”江云涯这么说道。
“父皇很不高兴。”赵绪小声道:“但他一直压抑着没对我发火。”
皇帝一直待他很好,也许是愧疚,也许是,对他母亲的弥补。
那日江清枫的话就像一尾冰凉的小蛇,一直蛰伏在心底,在某个时间,就出来闹一闹,惹得心悸。
即使赵绪一直自欺欺人,但也不得不面对这个真相,唯一可以说得通的真相。
江云涯揽过赵绪,静静地靠在一起,他们还是年轻,薄薄衣衫下的躯体满是暖意。
因为年轻,就有许多未知的可能,如一滴刚被酝酿出的雨滴,谁也不知它会落入何方,又将拥有怎样的命运。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男人在他耳畔低语,一如多年前的誓言,缱绻且深情。
第六十七章 钻狗洞的小将军
不觉中,已是入夏了。空气中弥漫起让人不自觉焦躁的热气,大街小巷上卖冰饮甜食的渐渐多了起来。
和这些夏季专有的消暑甜汤一起兴起来的,还有晋王失势,太子终将坐上皇位的传闻。
这些消息不知从何处传出,起初是星星之火,渐成了燎原之势。茶馆里说书人隐晦小声地描述着当今圣上与晋王殿下不和争吵的情形,就像亲眼所见。虽然离祭祀大典还有十天,但几乎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知道了这次代陛下举行祭祀典礼的是太子而不是晋王。
祭祀典礼,向来由一国之君主管,当今圣上虽沉迷仙道,但年年却仍是自己亲力亲为。而今年,却是交由了太子处理。
一时间人心如潮,不安分地,都在猜测着心里那个未定的答案。
这场博弈如此快的就要结束了么?几乎所有徘徊着的人都有些恍惚。
有人已看准时机,另投良主,有人虽才学入不得眼,但也急着撇清关系,生怕今后受了牵连。
人海阔,无日不风波。
紫檀木的细杆毛笔,笔身嵌着白玉,看着华丽精美但却在纸上留下了肃杀之气。
赵绪刚写下“波”字的一捺,就听见门外的人声,是徐敬言的声音。
抬头一看,他已进门了。
“那些人也太不像话了!”
徐敬言此时气鼓鼓地,面色因为怒气涨得微红,恨恨道。
赵绪停下笔,搁置在砚台上,已经心知他说的是什么事,平静道:“人各有志,无需强求。”
“我就是气不过,当初一个个的说的好听,什么誓死效忠王爷,现在有了一点风言风语就都另投主子去了,墙头草都没他们倒地快。”徐敬言一股脑地说完,见赵绪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不禁泄气:“绪哥你就不在意吗?”
赵绪道:“走了未必不是好事,至少如今能辨识忠奸,比来日被自己人捅刀子要好。”
徐敬言不语了,抿着唇点了下头。
赵绪递给他一方帕子,笑道:“这么急匆匆地赶来跟我发牢骚,都热出了汗了。”
徐敬言不好意思地接过帕子:“谢谢绪哥,我今天没骑马,偷偷溜出来的。”
“溜?”
他不是如今和徐昭单独搬出来住了么,怎么还偷偷摸摸的。
徐敬言抓抓脑袋,面色一赧,道:“嗳,就是昭儿现在督促着我读兵书了嘛,这还是我家老头子吩咐的,我又不能不听。你也知道他那性子,我犯懒的时候也不急不燥的,说什么都听,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不读了。”
“那你这满头大汗,是心虚吧?”赵绪拆台。
“才不是!嗳……你说我才是老子,怎么在这小孩儿面前那么没辙呢!”徐敬言不禁有点泄气了。
赵绪想说人家七八岁时候的聪明才智你到老也比不了呢,但顾忌到徐敬言的自尊,还是决定不说了。
他转开话题:“敬言,朝廷里的事有你父亲,我倒不很担心,你也莫急。”
“嗯,我知道了!”徐敬言郑重点头,道:“这段时间正是风口浪尖,我不会给你捅娄子的。”
赵绪笑了,道:“我自不怕你出岔子。”
他身边有一个徐昭,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思及此,又问:“昭儿是要分到礼部了么?我倒听到些消息。”
“是啊,圣上说以昭儿的性子适合去礼部,依我看,昭儿去六部中的哪一个,都不会逊色。”小将军每日都不自觉地夸自家儿子,一脸骄傲。
“我倒是后悔当初没留他,白白给你捡了个便宜。”赵绪开玩笑地说道:“你出去的够久了,不怕被他抓回去?”
徐敬言面色垮下来,哀求道:“怕啊,所以…绪哥,一会儿昭儿要是找过来,你千万要说我不在这儿,也没来过啊!”
他不只是想逃读书,还有,自己又来晋王府这事儿不能让徐昭知道了。
这些日子,他发觉,自己只要是把关于赵绪或者晋王府挂在嘴边,就会被某人暗中不动声色地增加每日要读的兵书的数量。而他还不好奋起反抗,因为——徐昭是陪他一起读的,他不念完,徐昭也不会睡。这样一来,徐敬言竟然对他还有了不少的愧疚感。
刚开始,徐敬言总是无意识地就说起赵绪,每天读书读得生无可恋,到现在,他已经很长记性了。
也是他心大,只是以为徐昭不想让他提赵绪,是觉得自己对赵绪太过依赖了。
诚然,这事儿徐林也教训过他,让他凡事多思考,不要总找晋王殿下,但他,只是单纯的想见赵绪嘛,有事没事,都想看见他,和他说话。
赵绪不知道他顾忌这么多,只是以为他想再逃避一会儿,便应了,道:“要我说可以,但你一个时辰后就得回徐府,不要让昭儿找得心急。”
徐敬言忙点头,正要谢他,听见有人来的声音。
他忙压低声音道:“肯定是昭儿了!”
“你怎么知道?”赵绪觉得他是做贼心虚。
“直觉啊!”
他话音刚落,屋外传来了少年温润清雅的声音:“冒昧打扰晋王殿下,敢问家父可曾来过么?”
徐敬言登时跟被人抓住尾巴一样,小声急问。
“绪,绪哥!我从哪里出去啊?!!”
竖指在唇边,赵绪示意他噤声,向外间回道:“不曾来过,敬言没与你说去了哪儿么?”
“许是下官记性不佳,忘了罢。”
少年只是如此回道,顾忌着徐敬言的面子。毕竟为了躲读书而偷偷摸摸溜出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说罢,却是轻声道谢,告辞了。
而徐敬言隔着门板,都能想象到徐昭的表情——总是带着礼貌的笑意,没有丝毫咄咄逼人的架势,却总能温水煮青蛙地,让人生不起违背他的念头。
确定徐昭走了之后,徐敬言舒了一口气,道:“绪哥,我也走了。”说着便欲往门口走去。
“嗳,等等。”赵绪喊住他:“你若从正门走,定是会碰见昭儿的。”
徐敬言回过神来,道:“那,那从哪里啊?王府的侧门都不通路啊!”
赵绪面色有点不自然,努力忍笑:“你以前走过的那条路。”
“狗,狗洞?”
徐敬言面色僵了,他以前,是指的七八岁的时候,那时候狗嫌猫逗地,什么不钻啊?就是不走正门,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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