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回去》第72章


我没有回答。
“而你相信她。”
“嘿,她是我女儿,想说我耳根子软随便你。”
他摇头说: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说她还是个孩子。”
“这不表示她很笨,或者会说谎。”
“当然,但倒是代表她很会幻想。”
我受过各种侮辱,从我的男子气概到我母亲的私处都有,但我从来不为所动,连眼睛都不眨。然而,谢伊暗示我会因为他的话而不相信荷莉,却让我血压再度升高。在他还没发觉这点之前,我说: “别搞错了,我不需要荷莉告诉我任何事。我很清楚你对凯文和萝西干了什么,很久以前就知道了,比你想的早多了。”
过了一会儿,谢伊再度倾斜椅子,伸手到厨具柜里拿了一包烟和一个烟灰缸。他也没让荷莉知道他抽烟。他慢慢拆开包装纸,在桌上轻敲烟尾巴,将烟点上。他在思考,重新整理思绪,在心里退后几步,仔细打量新的态势。
后来,他说: “你有三件不同的东西:你知道的、你认为你知道的和你能利用的。”
“真不是盖的,福尔摩斯。所以呢?”
我看见他下定决心,肩膀颤动变得紧绷。他说: “你搞清楚:我进那间屋子不是为了伤害你的女人,想都没想过,直到事情发生。我知道你希望我是大恶棍,也晓得你始终这么认为。但事情不是那样,根本没那么简单。”
“那就告诉我啊,你去那里到底想做什么?”
谢伊手肘撑着桌子弹掉烟灰,看着橙黄火光闪耀、熄灭。 “打从我进自行车行工作的头一天起,”他说, “薪水能存多少就存多少,一分钱也不糟蹋,全装在信封藏在法拉·佛西的海报背面,你还记得那张海报吗?免得被你或凯文甚至老爸偷走。”
我说: “我都把钱藏在背包,塞在内里。”
“嗯,钱不多,扣掉拿给老妈和买酒的钱之后所剩无几,然而这是我不让自己发疯的唯一办法。我每一次数钱都告诉自己,等我有钱支付套房的头期款,你应该已经大得可以照顾两个小不点了。卡梅尔会帮你一把,她是个可靠的女人,我说卡梅尔,她真的是。你们两个一定没问题,到凯文和洁琪能 够照顾自己为止。我只希望自己有一个小地方,可以找朋友来,带女朋友回家,好好睡一觉,不需要随时打开一只耳朵注意老爸,享受一点平静。”
要不是我太了解他,那历尽沧桑的渴望语气几乎让我为他难过与遗憾。
“我差一点就实现了,”他说, “那么近,我新年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始找房子……可是卡梅尔订婚了。我知道她想赶快结婚,只要钱从合作社提出来就结。我不怪她,这是她离开的机会,是她应得的,跟我一样,是我和她挣到的。所以,就剩你了。:
他隔着杯缘疲惫又恶毒地看我一眼,完全没有手足亲情,甚至不认得我,仿佛我是巨大沉重的物体,不停在最糟的时间挡在路上,压碎他的小腿。
“只是,”他说, “你不是这么想的,对吧?我马上发现,连你也打算远走高飞,而且去伦敦,那么远。我能到哈内拉就很高兴了。什么家人,操他妈的,对吧?什么轮你担起责任,什么我逃跑的机会,通通操他妈的。我们的弗朗科只在乎有炮可打。”
我说: “我在乎自己和萝西能够幸福,而我们很有机会成为地球上最幸福的两个人,但你就是见不得我们好。”
谢伊笑得鼻子喷烟。 “信不信由你,”他说, “我差点就放手了。我本来打算在你走之前狠狠揍你一顿,让你全身瘀青地上船,希望对岸的英国佬看到你的狼狈样,在海关给你麻烦。我确实想放你走。凯文再过两年半就十八岁了,可以照顾老妈和洁琪。我想自己应该可以撑到那时候,只是……”
他翻光飘开,移向窗户、漆黑的屋顶和荷恩家闪亮的豪华大餐。 “都是老爸害的,”他说, “我发现你和萝西的那一晚,就是他发疯在戴利家外头夫闹,搞得警察都来的同一晚……要是他老样子不改,我还可以顶个两年,但他越变越糟,你不在场所以没有看到,但我受够了,那天晚上太超乎我的承受力了。”
我轻飘飘、晕陶陶地回家,忠诚之地灯火通明,邻居窃窃私语,卡梅尔扫破瓷器,谢伊将尖刀藏好,我一直感觉那天很重要。二十二年来,我一直认为就是那天超过了萝西的忍耐极限,却从来没有想过或许有人比她更接近崩溃。
我说: “所以你决定想办法威胁萝西,要她甩了我。”
“不是威胁她,是说服她放手。没错,就是我,我有权这么做。”
“却不是找我谈,你算什么男人,竟然找女孩解决问题?”
谢伊摇摇头: “要不是我觉得没用,我一定会找你——你以为我想要跟一个妓女大吼大叫,说我们的家务事,只因为她扒了你的内裤?但我了解你,你自己根本不会想到伦敦,你还是小鬼,又蠢又笨的小鬼。我知道伦敦一定是你那个萝西的主意。我知道我就算要你留下,说到脸都绿了,你还是会乖乖听她的话,她说去哪里就去哪里。我知道假如没有她,你顶多走到葛拉夫顿街。所以,我就去找她了。”
“而你找到了。”
“那不难,我知道你们那天晚上要离开,也知道她必须到十六号一趟,所以我就保持清醒,看你出门,然后再从后院翻墙过去。”
他吸了一口烟,隔着袅袅烟雾,我看他眯眼回想,目光专注。 “我很担心会错过她,但我从顶楼窗户看到你在路灯旁等她,带着背包离家出走,真甜蜜。”
我的脑袋深处又涌起那份冲动,想要一拳打碎他的牙齿、打穿他的喉咙。那天晚上是我们的,我和萝西,我们一起努力了几个月,秘密打造了一个美梦泡泡,即将带我们远航,没想到早就爬满谢伊肮脏的指纹。我感觉他一定看过我亲吻萝西。
他说: “她走的路和我一样,从后院过去。我先躲在角落,然后跟踪她到顶楼,心想应该会吓到她,但她几乎连惊慌都没有。总之,她很有胆,这我承认。”
我说: “是啊,她胆子很大。”
“我没有威胁她,只是好好跟她讲,说你对家庭有责任,不管你知不知道。再过两年凯文长大了,能够接手之后,你们爱去哪就去哪:伦敦、澳洲,我都不在乎。但在那之前,你属于这里。回家吧,我跟她说,假如你不想再等几年,就另外找一个男人,你想去英格兰就自己去,别带走我们的弗朗科。”
我说: “我不认为萝西会让你发号施令。”
谢伊笑了,不屑的轻声哼笑,接着将烟摁熄说: “真不是盖的。你就喜欢伶牙俐齿的女人,是吧?她先是笑我,要我回家睡美容觉,否则女人再也不会喜欢我。但她后来发现我是认真的,她就火大了。幸好她还没忘记压低声音,谢天谢地,不过她是真的生气了。”
萝西之所以压低声音,是因为她知道我就在几米外的墙外等待、谛听。只要她放声尖叫,我一定立刻赶到。但她是萝西,萝西从不会想到开口呼救,而且她对付这个混球一向很有办法。
“只见她站在原地破口大骂:少管闲事,不要惹我,你自己没办法过日子不是我们的问题。你弟弟,你弟弟比你好上十几倍,你这个大白痴,恶恶恶……我是在帮你忙,免得你一辈子恶心死。”
我说: “我一定要写一张感谢卡给你。告诉我:最后到底为什么?”
谢伊没问“为什么怎样?”我们已经过了装傻的阶段。他语气依然残留着过往无助的愤怒,对我说: “我试着和她讲道理,我已经走投无路到那种程度,竟然对她解释起老爸的情况,还有每天回到那样的家里是什么感觉,他做了哪些事情。我只希望她能好好听几分钟,你知道吗?就只是听我说。”
“但她不肯,老天,她真有种。”
“她想丢下我走人,我站在门口,她叫我让开,我抓住她,不过只是想留住她。接着……”他摇摇头,目光扫过天花板, “我没跟女孩子打过架,也从来不想,但她就是他妈的不肯闭嘴,他妈的不肯放弃——她好泼辣,真的,使尽全力,我事后全身都是抓痕和瘀青,那贱人差点用膝盖顶到我的卵蛋。”
那些让我想起萝西、忍不住仰头微笑的规律碰撞与呜咽声。 “我只想让她静下来听我说话。我抓住她,将她顶到墙上。她前一秒还在踹我小腿,想剜出我的眼睛……”
谢伊沉默片刻,对着角落逐渐聚拢的暗影说: “我从头到尾都不是有意的。”
“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对,事情就这样发生了。等我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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