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姬后传》第30章


中午,姬远正在啃馒头,安烜回来了,手里拎着几坛酒。
他瞟了眼姬远的饭食,又一次心生嫌弃。
“喝。”他干脆利落地挤开装馒头的碗,把酒坛子推到姬远面前。
上一次喝酒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更别提有人直接将酒坛子推到他眼前。
姬远迟疑了下,拔开封坛的酒塞,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安烜盯着他,不知怎么,就是十分不爽他这副样子。他抄起一坛酒,直接仰天长灌。
他就是看不惯这些人,没事瞎折腾,最后能得到什么?
天大的烦恼一醉便休,等完全醒来才发现什么都不过天地一隅。
图什么?
他又图什么呢?
姬远到底没喝,倒看着安烜喝了个昏天黑地。
他们俩交情算深的,但不是掏心掏肺那种。从姬远的角度看来,安烜是他遇到的最无拘无束的人。做事从心,做人随性,还有什么比这更愉快的呢?
可是人人都有痛苦,也许在旁人看来无法理解,或者微不足道,对本人,却是天大的灾难。
安烜带来的一闻就是好酒,醇厚浓香,几口不上头,上瘾。醉人,也醒人。
静默的姬远就这么看他从正午喝到了下午,可惜有人醉了也不说胡话,心里严丝合缝得连条缝儿都没,让旁人想搭把手都无力着落。
……
在平南王府蹭了许多天卧房的小五终于不好意思待下去了。原本他昨天就想回去的,但一大早就闹了这么一出,还闹了一天。蒋翊不知怀着什么心思,怎么也不让她在那个点出门,只好一直等到晚上。
而具体的消息,她也是晚上才得知的。
那晚余人舒从姬府离开回吏部忙活了很久,回去正撞上探头探脑在他书房前转悠的小五。
“诶,三哥,你才回来啊?我还以为你在书房呢?”
余人舒疲惫了一天,有些无力,“找我什么事?”
“哦,我听说今儿是你奉旨去请姓孟的出来的,皇上这是要让步的意思么?”
“让什么步,孟祁军早就被姬远说服了,不肯让步的是他儿子。”余人舒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
“那个无所谓,”小五追着他喷炮似的说个不停,“三哥,新民仕法真要颁布出来么?我刚在来的路上又听人说了,开春就能实施对不对,你看我能考么?”
余人舒脚步一顿,转头,面色凝重地问:“你听到很多人在说?”
“对啊,我前两天见你也没见你说。对了,明天能带我进宫么?我想问姬远些事。”
余人舒沉下口气,把她拦在门外,“姬远不在宫里,他回家了。”趁小五没反应过来,他又淡定地补了句,“他还恢复记忆了。”
小五愣了片刻,突然不知作何反应,然后面前的门就在余人舒“早点休息”的叮嘱中合上了。
当晚,沉浸在“姬远恢复记忆”这个重磅消息中的小五不停交替着喜悦和焦虑两种感情。她一会儿想,姬远记起她了,一会儿又想,那不等于她之前做的傻事都记起来了?
想了大半夜,她又突然考虑起再见面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呢?
模拟了无数种场景,她终于在身体的疲惫不堪中入眠。
第30章 第三十章
“啊——你们干什么!不要……你们这些强盗!土匪!住手……住……”女人一个挺身,尖叫成了无声的哽咽。
“放开她!不得好死你们!啊……”
男人死不瞑目的脸从她面前落下,女人柔软温暖的身体在她不远处断断续续抽搐,渐渐冰冷得毫无人意。那些畜生……禽兽……仍在她身上肆虐,毫无人性,却是能决定他们生死的强大。
一个小女孩儿蜷在床底,拼命往狭□□仄的空间缩着。她一声不吭盯着一点点流过来的父亲的血,反反复复卷着脚趾,企图离那些冰冷的东西远些。
然后,突然有人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地说:“仁义是本心,只该是本心。”
小女孩儿愣了一下,眼前场景一变,一个漂亮华美的屋子。一个少年弯下腰,对上她的眼睛。她屏住呼吸,眼眶热热的,眼泪涌了出来。
再回转,是她更小的年纪。她坐在院内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个比她胳膊还粗的玉米,旁边是那个本应死了的女人。她絮絮叨叨讲着自己当年如何嫁给现在丈夫的情景,又希冀着小女孩儿千篇一律被规划好的未来。
她耳朵麻木地听着,手指麻木地动着,一阵格格不入的讲课声突然插了进来——是村口小学堂那个老夫子的声音,他在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小五!小……咳!”
余人舒把小五从火场中拖出来,后背被门梁砸了一下,直接踉跄摔倒在地。
“大人!”往复提水救火的小厮看到这场景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扔了水桶去救人,几人合力把那俩人架到安全的空地上。
无大碍的余人舒倒抽了口气,连忙把不省人事的小五翻过来查看。
气息有点弱,脉搏还在。
他低头度过两口气,小五肩膀颤了几下,大肆咳嗽。
“小五……”余人舒轻轻撑起她的后背,口气由方才的急促缓过来,如释重负。
小五支起身子,完全不知自己刚从生死边缘走了遭,只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她确实是从做了场浮生大梦。
望见身后被烧得土崩瓦解的屋子,愣了一下,“这……怎么回事?”
余人舒长叹口气,有些生气,“这话该我问你吧,你是睡成什么样连这么大火都没察觉?差点就死在里面知不知道?”
小五懵着一张脸,她还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火烧死。
余人舒看着她的样子难得的气也生不起来了,绵声细语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腿……腿软。”
“忍着,我先带你找个地方休息。”他支地的腿使劲儿,将小五囫囵抱在怀里站起来,方才被砸了一下的后背撕裂一般的疼痛……还是能忍受的范围。
小五被抱得心安理得,他窝在余人舒的怀里,想起当初也有许多次自己受伤被他背或者抱回去。三哥总是看着冷冰冰说话也冷冰冰,心却软得很,就像她的亲生大哥。
她缩着脖子,并不能感受到余人舒的痛苦,自然而然地倾诉道:“三哥,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
“我爹我娘……我看到他们又死了一次,但是我一点都不难过……我还梦见了姬远,六子,你,还有四哥,大哥二哥也还在……我想他们了……”
余人舒把小五送回平南王府,连夜进宫,碰上同样寒着脸的大乔小乔。
大乔前段时间由于本职问题得罪了好一批权贵,乃至于有一批人上书谏他滥用私权等等。虞毕出没明着给回应,只是很多事情不再交由他做,比如之前□□那次。
自从入虞都之后,他心里的芥蒂就一直有,最初只是怀疑,而现在是有了证据。
又或许说,虞毕出从来没变过,一切只是姬远营造出的假象。
余人舒对他点点头,心知肚明不将今晚的事说出口,缄默着一起进了宫。
虞毕出醒着,并且超乎寻常的平静。
卓阑不动神色行了个礼,在虞毕出的眼神示意下向三位心怀不满的大人说明情况。
余人舒由震惊到蹙眉,大乔心有愤懑,“皇上早知情况为何不提前知会一声?您可知这场大火烧死了我府中多少人!”
小乔低下头,心里觉得他哥态度有些无礼,但说的是实话。
虞毕出从高高在上的位置走下,余茭得了意小跑去关门,退出暖阁。
“这件事的消息不明确,朕也不知他们这么快就会动手。”他看向卓阑,不悲不喜道:“幸好蒋绛派出人在各处盯着……已经有收获了。”
大乔蓦地睁圆眼睛,“有收获了?你们查到幕后主使了?”
虞毕出似是而非地撇开目光扫了小乔一眼,“知道,但暂时不能处理。”
“为什么?!”
“乔大人,”卓阑开口,“此事牵连甚广,不能草率处理。”
大乔怒从中来,他问了一句幕后主使就是草率处理了?就他们脑子精细是吧?他是五大三粗的蛮人!
余人舒想到什么,眉头皱了一下,抿着嘴一直不说话。
“大乔,年前你暂时不要露面,”虞毕出道。
这让大乔更加不解,做错事的又不是他,为什么让他不要露面?
“还有……”他目光转向余人舒,卓阑低头拿出一封未署名的信给他,虞毕出扬扬下巴,小声道:“留意下上面的名字,住处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都低调些。”
……
次日,没一个人提起昨夜大火的事,所有人安如常态,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余人舒站在人群中,抬眼偷偷望向高处的尊贵帝王,想起昨晚那份信上他绝对不会认错的字迹,头一次产生一种生在局外毫不知情的不甘来。
十二月十八,大雪纷飞。
姬远手托下巴盯着醉酒的安烜整整一个下午,多大的烦恼值得一个人这样不要命地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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