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蘑菇吗》第47章


临渊的脸庞清晰而深刻地出现在她眼中,勾带起了有关于前世的记忆碎片。她不知这份记忆是否属于她,但沈清宣曾真真切切地爱着她未能成婚的夫君,最终也是因他而魂飞魄散。
她借着沈清宣东拼西凑来的魂魄碎片得了这一世的新生,却在唯一一个故人面前手足无措起来。
情急之下,沈歆只得回答:“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闯入这里的。我这就离开,好吗?”
他紧紧盯着她:“你未回答我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她半真半假道:“我是自行修炼成精的小妖怪,拜在奚山道人门下修习医术,方得了人身,偷偷溜上来看师姐一眼。”
临渊弯起眼尾,静而冷地注视了她片刻,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撒谎。”
沈歆紧攥的掌心里冒出冷汗,低下头小声咕哝:“你怎么随随便便就断定我撒谎呢……”他向前一步,她便后退一步。退无可退时,她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对上他的视线。
“你叫什么名字?”
他逆着光俯身,比她高出许多,因此她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只觉好似心口被压了块大石头,难喘过气来。一晃神,她竟然顺着他的问题给令答案:“我叫沈……”
在听闻她说出那个字时,他的身形猛然一顿,“你到底是谁?”
她吓得一退再退,脚后跟踩空,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临渊没有预料到,慢半拍才伸出了手。
落地的时间比她想象中还要长一点,等她意识到,她已经掉落到距临渊很远的地方——地面裂开硕大的缝隙,迅猛而急速地扩张,裂口大开,将她吞噬。
一刹那,她看清了他的表情。她难以形容,也难以理解。
喜怨掺杂,惊怒相交。冰面维持的平静瞬时崩裂,犹如此刻的幻境。
迅速张裂的大缝在她不断下坠的同时开始闭合,上方的一星闪烁的光亮缩成一只眼睛的的大小,眨了两下,而后彻底闭合。她的后背也随着一阵不大不小的疼痛触碰到了地面。
再度睁眼时,她看清了周围。
乌压压的一片人,或跪坐、或卧伏,有些后仰着撑住桌面,有些滑落在地抱住桌腿。大红的喜字随着被扯下的桌布悬了半空,孤零零地在风中飘荡。
黑风四起,以一人为中心向内席卷,嚣张而肆烈地包裹住修长的人影。
万众瞩目的舞台中央有三人,其中二人穿着婚服,另一人则罩了一身与婚礼会场格格不入的黑。哑黑色的长刀架在新郎脖子上,刀柄握在黑衣人手中,新娘徒手抓握住刀刃,血沿着刀刃滴落。
三人相错而立,站成一个微妙的三角。
宾客议论纷纷,沈歆听不清三人讲了什么,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只见被黑衣人的背影挡住脸孔的新娘对着他点了一下头,头冠上的珠串扑簌而动。
黑衣人勾住刀柄,极利落而漂亮地收刀,伸手将新娘一把将新娘纳入怀中,抬着下巴睥睨落败的新郎。
黑风裹住两人,严严实实地将怒视二人的新郎阻隔在外。
眼看那黑衣人抢了新娘就要离开,沈歆拨开人群急奔过去,在他们离地的最后一刻抱住了黑衣人的腿。
黑衣人不知为何没有察觉她的存在,连半点低头扫一眼的动作都没有,十分奇怪。
沈歆顾不上思考这个问题,紧接着便感到一股向上抬升的力量。风在她耳边狂乱地咆哮,利器一般切割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但她咬着牙抱住他的腿,感觉自己正在一寸一寸下滑,但想到要是放手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就卯足了劲巴住他。
他有佳人在怀,自己却惨兮兮地抱着他的腿还没被发现。沈歆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只想一口咬在他的腿上出出恶气。可她初得人身那会儿不是没啃过他,那时的口感仍鲜明地留在她地记忆里:硌牙。
于是她牙口一酸,瑟瑟地闭上嘴。
好在他法力高强,没让沈歆受太多罪便落了地……但依旧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因为他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抢来的新娘身上。
他似乎觉得抱的姿势会带来尴尬,不自然地松开人家,往旁边让了两步,罕见地结巴了:“你……你自己随意溜达一会儿吧。”
新娘的头冠坠下一排细小的珠帘,恰好遮挡住她的脸。她低垂着头向晏方思靠近,头冠上的珠串相碰,撞进他怀里,楚楚可怜地唤他名号:“苍溯君。”
他猝不及防地举起双手:“诶,你……”
沈歆比他还心急,直扑过去,想要分开两人,“你们不许再抱了!”
头冠跌落在地,两人错愕地将视线集中到她身上。至此,她才看清新娘的脸庞。
竟与她一模一样。
她来不及惊讶,在理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之前抢先抱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扯到一边,“我不管你从前是苍溯君还是仓鼠君,如、如今你有了新的名字,叫做晏方思。”
与她拥有同样脸孔的新娘静静地立在原地,也学着她的样子抱住他另一条胳膊,“苍溯君,是我啊。我是沈清宣。”
他仿佛没能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僵硬地扭动脖子看了看新娘,又看了看她。
她急得用力摇晃他,企图把另一条手臂也夺过来,嗓音染上丁点哭腔,“你醒醒啊,这是你的幻境,你被困在这里了。”
“沈清宣”也毫不相让,加入拉扯的行列,“她是哪里冒出来的女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作为苍溯君的晏方思是不认识沈歆的,因此他眯起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从两个女人怀里抽出手,揪小鸡仔似地提着她的后襟把她提溜起来,“你是哪个?”
“我是沈歆呀,你平日里都叫我蘑菇的。”她扑棱着双手在空中乱挥,冷不丁抓住他的肩膀,稳住重心,“你……你是我的相公。”
他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啪”地松手,“我从未娶妻,也绝不会娶妻,怎能成你的相公?”
“你这个大猪蹄子!”沈歆生气又委屈地跺脚,攥住他的衣襟,狠狠瞪他,“你!你……太坏了!”
他却不以为意,哈哈大笑:“我苍溯君声名在外,坏得光明正大。你是第一天晓得?”
“晏方思!”
她头一回觉得这副嘴脸甚是可恶,恨不得给他脸上再添几道花。
不待他有所动作,她抓住他的衣襟往下一扯,愤恨又决然地咬上他的嘴唇。
他浑身上下皆坚如磐石,唯有这嘴唇嫣红柔软,可以被她欺负。她大睁着双眼,对着他对嘴巴就是一顿啃咬,凶狠无比,比他当初对自己做得更加过分。
凭什么拿她当陌生人?
凭什么只许他咬她?
她尝到铁锈般的血腥气,见那月牙般的嘴角弯起了一个妖异又蛊惑的弧度。而后那只可恶的手扶上她的腰,他俯身下来,把自己送到她嘴边。
第42章 交易
爱是什么?
生来没有心也不懂情的苍溯君在他活过的两千多年的漫长时光中,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只不过实在无人指引,即使他自以为是地领悟到丁点门道,也无人敢对他作出的总结指点一二。
都说神明公正而无私,温柔又仁慈,他们生来便是爱世人的,爱为本能,无需教授。苍溯君实属异类。他隶属惩戒域,主杀伐,虽身为神,却有魔相,无半分神性,勉强占着个无名神的称号,不曾领悟爱的大道,故而从来不爱世人。
可他自从有了心,就变得不太像自己了。
尤其是在沈清宣魂飞魄散后,他在寻回她魂魄的旅途中不止一次思考起这个问题。
爱是什么?
爱他娘的究竟是个什么狗东西?
他愈发魔怔,觉得这样不行,企图借助酒精令自己恢复正常。有一次他喝大发了,与同样思考鬼生陷入失意的肖明隐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冥界的黄沙路上,不知谁先起了头谈及过去。
彼时,前任冥界之主因受不了混战时期送来往生的六界魂灵太多,挤爆冥府不说还拉低冥界空气质量,暴躁地朝往生池里一条,甩手不干了。紧急接班的是被父母安排的豪门小公子肖明隐,直接空降到冥界最高位,美名曰:“历练历练”。
冥界各方势力角逐激烈,他仅是一介靠关系坐上冥界之主位置的纨绔,虽有权势,却不得鬼心。自诩老臣的千年老鬼明面上对他笑脸相迎,实则分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被含在嘴里捧在手心哄大的小公子如何受得了此等委屈?可他毕竟在父母面前放了狠话,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他又没娶老婆,积了一肚子火气与怨气无鬼可倾诉,就退而求最次,拎着酒壶随便拉了个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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