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丹心》第4章


喻仙长大喜之下,将灵力运转到极致,驰骋而去,渐渐看清那汪绿水漫无边际,白气萦绕,浩浩成海。
然而等他再靠近几分,却发现这片汪洋大海,也热得海水翻腾,并非什么清凉去处,而是千尺深的一锅沸汤。
喻炎声音微哑,苦笑起来:“飞光,原来这便是赤焰海,你为何不告诉我?”
他想到这里,一时极想捏碎玉牌离去,忍了又忍,才哑声笑问:“那万霞山财大气粗,人人都有几样护身法宝,轮得到你这般操心么?”
喻炎没等到飞光回话,脸色更是难看,负着手,踏滚水而行,直踱回海边礁石,然后五指成爪,在心口一抓,唤出飞光人身,看飞光站立不稳,方双手发力,扶了他一把。
飞光已然热得唇色发白,长发被汗水湿作几股,重重靠在喻炎身上,隔了半天,总算想起要推。
喻仙长此时难得动了两分真火,脸上虽然堆着笑,右手却死死揽紧了飞光,自须弥戒中取出一件水属披风,将飞光兜头罩住,默默生了半天的气,才把飞光身上的披风稍稍拉低一些,仔细系好,继续从须弥戒中取出四五株低阶水系灵植,挑出姝丽鲜妍的,别到飞光鬓上,貌不出众的,则匆匆塞进飞光手里。
飞光昏沉恍惚之际,依然觉得有些不妥,双眸中杀意隐现,薄唇紧抿,芳馥灵花却在他脸颊旁轻轻一颤。
喻炎看得目不转睛,笑了好一阵,才自顾自地松开飞光,跳下礁石,在滚烫黄沙上走出数步,然后回过头来,隔着一层披风,规规矩矩地握住了飞光的手,嘴里低低哄着:“飞光,我们走吧。”
飞光被他一步步领着,走了两炷香的工夫,终究被水属法衣、灵植蕴养得精神了几分。
他鬓边微痒,伸手一抓,发觉别着灵花异草,顿时沉下脸来,一株株愤愤扯下,捋了半晌乱发,好一会才肃然问:“你不怕别人看见我了?”
喻炎步履一顿,无声笑了许久,而后摇了摇头。
飞光微微怔忪,低声问:“到底是怕还是不怕?”
问完之后,才发现那人握着他的手抖得厉害,掌心凉汗涔涔,濡湿了相隔的披风。
原来喻炎怕成这副模样。
6
喻仙长平素行事恣肆无忌,如今神色却极为凝重。
妖兽未绝之时,丹门求脏腑血肉,器门求筋骨皮甲,兽门求兽仆灵奴,扫荡山林,思之如狂。
而今离上一只碧眼狐狸出世,已隔了数百年之久,人间时移世易,上至玄门正宗,下至无名小派,无论所修何道,都改作夜夜叩请三清,香火不断,只求降下一只瑞兽仙禽镇守山门,带来千百年绵延不绝的福祉。
他此刻手牵飞光,行走于朗朗乾坤之下,无异于横财外露,招摇过市。
他自然怕杀人夺宝,怕大能窥视,怕得而复失,心中有说不尽的惊疑畏惧,一路小心提防,步步如履薄冰。
可就在他汗湿重衫,双手发颤的时候,偶然间一侧头,意外发现飞光嘴角微微翘起,定睛再看时,又恍如云烟。
喻仙长一边猜测那人是不是当真窃笑过,一边握紧了飞光,走出许久之后,一颗心忽然静了下来。
他或许会失去飞光,但失去飞光时,他想来已经死了。
旁人来夺,他必会拼得声嘶力竭,浑身浴血;而后筋骨断折,颈项歪斜;到最后凭残魂散魄立下毒咒,彻彻底底咽了气……才肯放开飞光。
他非以命相搏不可,非身死道消不可……然后才肯放开飞光,重归孑然一身。
这样想来,两人有生之年,必能相守。
离别之时,定无知觉。
自己其实用不着再害怕了。
飞光只见得喻炎伸了个懒腰,无端端笑了两声,脸上消沉之色便一扫而空,愕然之下,忍不住又多看了这人几眼,未想接下来这一路,喻炎当真精神了起来,脸上笑意盈盈,双目灵俊有光,剑眉飞扬入鬓,叫人恨不得压下那恣狂得色。
飞光看得眸光微动,隔了好一会,才掐指算算前程,旋而趁着喻仙长埋头赶路的时候,于披风遮挡下掩饰了一番形貌。
随着青光掠过,他汗湿长发逐一被妖力托起打理,最后留下鬓旁几缕青丝,规规矩矩地绾入玉冠。
而一身落魄儒袍化作湛青法衣,覆之以鲛绡,束之以丝绦。
腰上未系香囊环佩,仅垂了三册青玉简,每行一步,玉简虚影便无声轻撞。
只见飞光握着喻炎赠他的灵植灵花,食指一一拂过玉简,最终选出一册,打开半寸,简中便有蝌蚪小字飞出,将他周身气息幻化得与寻常修士无异,即便是元婴大能在此,也看不穿他鸾凤真身。
只是待飞光遮掩完毕,将披风解开,突然有些意难平。
自己无端端与喻炎牵了手,还无端端自行掩饰身份,好替这人解忧,这一桩桩一件件,做得全无血性。
若是喻炎先开了口,诚心求自己……倒也罢了。
喻仙长好不容易修得一派淡然,回头一看飞光,发觉飞光衣衫齐整,丰姿卓然,人怔了一瞬,然后才笑出声来:“飞光真好看。”
在他眼中,那幻象固然色相无双,胜似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但在他一寸丹心之上,原身仍旧萎靡不振,汗水淋漓。
可喻炎偏偏认认真真地连夸了数遍:“真好看,飞光真好看。”
飞光神色沉郁,只有耳朵微微泛红,低声催促道:“前面有人。”
喻炎心头恍然,以神识一扫,前方十里处,果然聚着数位筑基修士,连同十几位炼气期散修,围着一处巍巍石窟打量。
喻仙长牵着飞光,纵身掠出,落在一行人身旁,笑盈盈拱手道:“有幸相会,喻某见过各位道友。”
众人原本便是群龙无首的一帮散修,看他意气飞扬,根基尚可,也都招呼道:“此洞不知深浅,喻道友不如与我们一道同探宝地。”
说完,才顺带看向喻炎身后的那位青袍修士。
谁知一眼过后,诸人俱有片刻恍惚,仿佛周遭不再是赤焰石山,碧波沸海,而化作霏霏细雨,簌簌檐花。
喻炎笑意一僵,断然往前迈了一步,刚好挡在飞光身前,朗声笑道:“这位是区区的……道侣。来,卿卿,见过诸位道友。”
7
飞光正与他两手相牵,疏离地站在一旁,于心中腹谤此处似火骄阳。
人骤然听见喻炎这般胡言乱语,不禁怔了一怔,隔了许久,才微微侧过头,于众人惊诧目光中,犹豫着问了喻仙长一遍:“你方才说,你我是道侣?”
喻炎愈发大笑出声,摇了摇两人相牵的手,压低了声音逗道:“这也敢忘,是要我亲亲卿卿不成?”
飞光这才反应过来,登时脸色大变,急退数步,连眼尾都气得泛起薄红,一面发抖,一面竭力想抽回手去。
喻仙长寻死之心不熄,步步紧跟,一手隔着披风,紧握飞光手腕,一手箍住飞光腰身,笑眼眯起,作势要亲。
眼看着喻炎俊脸越凑越近,长睫根根可辨,有滚烫呼吸拂上鼻尖,飞光惊怒错愕之下,耳廓通红,浑身抖如筛糠,掌中终于闪过数道青芒。
青光过处,喻炎双手顿时寒沁肌骨,寸寸皮肤宛如被冰刀割裂。
喻仙长忙松了手,朝手背连连呵气,缓了一阵,而后才笑道:“有些痛。”
飞光原本还神色恍惚,眼中水汽隐隐,眸光四下游移,听见喻炎口中呼痛,却立即望了过去。
喻炎抬起头时,恰好发现飞光同自己目光相对,眼中依稀能窥见担忧懊恼之色……并不全是震怒。
喻仙长一愣过后,很快便收敛心神,坦然看向一众修士:“唉,诸位道友也看到了,我道侣脾气十分不好,不愿与人深交,叫他打声招呼也……”
旁人见他那位道侣长身鹤立,仪态孤高,对喻炎尚且动手打骂,先前结交的心思不免淡了几分,拱手回道:“此事强求不来,喻兄同我们一道在前面探路,这位仙长紧跟便是。”
喻炎听得哈哈大笑,想要悄悄同飞光说几句胡话,又怕把人当真气狠了,斟酌之下,只轻轻一扯飞光衣角,随后双手抱在脑后,惫懒逍遥地跟着众人进了石窟。
那石窟中高有数丈,深不可辨,道路如巨斧削出,深处隐约有汩汩水声传来。
一行人祭出防身法宝,查探了数百余步,石窟中总算出现了些许低阶灵矿,当即便有炼气修士凭利器搜刮起来。
飞光遥遥跟在最后,衣上尘埃不沾,面上波澜不起,十余样法器在漆黑洞窟中不时掠过,投下各色宝光,除了照见两壁灵石,也照得那张脸俊美无俦,如玉雕成。
只是,看见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