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燃灯抄》第104章


“本座说的都是事实,否则你刚才为什么会想起泪湖?”她看见他脸上浮现尴尬的神色,慢吞吞游到岸边,两手搭在池沿,眨巴着眼仰头叫他,“天帝陛下你来,我同你说句话。”
天帝狐疑地打量她,“不知玄师有何指教?”
她招招手,语调极尽诱哄之能事,“那天你同我说的问题,我想了很久……”
他好奇是什么问题,不自觉蹲了下来。
她眼里精光四溢,含笑说:“就是那个手指和石臼的问题,你说如果往里面加点水,痛得是不是就没那么厉害了?”
他张口结舌,趁着他闪神的当口,她一把将他拖了下来。
天帝乍然落水,十分惊慌,但是不用怕,长情稳稳抱住了他。他站定后听见她桀桀怪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然后哎哟了声,“这化生池能荡尽业火么?不会对陛下御体造成损害,将来生不出孩子吧!”
很奇怪,两个人竟同时想到了这个问题,不同之处在于天帝的关注点在化龙上……如果把持不住和她在池子里做下什么事,天帝的精元非同凡响,会不会化出一池龙来?到时候天上地下乱窜,场面该有多混乱!
他迟迟把视线转到她脸上,“生不出孩子又不是好事,你高兴什么?”
她说没有,“我只是担心陛下身体,随口一问罢了。”
结果他猛地扣住她的腰,狠狠压向自己,“本君对你太过君子了,所以你觉得本君好欺负。既然你说石臼加了水便不会痛,那不妨来试试。还有这池水能不能让本君生不出孩子,顺便也可以验证一下。”
天帝陛下是被自己的欲/火折磨疯了吧,竟然打算在化生池里行苟且之事!长情一脚蹬在他肚子上,“别弄脏了人家的地盘。你不是有醉生池么,等我治愈了火毒,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两个只会嘴上过干瘾的人,约战约得煞有介事。天帝道好,“你若一意孤行,本君奉陪到底。”
长情点头,“先前天尊说了,少则七日,多则八十一日,陛下公务巨万,就不必陪着我了。反正我哪里都不能去,待你有空时来看看我就行。疗伤应当清心寡欲,你总在这里撩拨我,我会走火入魔的。”
天帝一脸无语问苍天的表情,什么叫他总是撩拨她,分明是她硬将他拖进水里来的。不过她说得也没错,时间不定,他很难做到由头至尾陪着她。想了想道:“本君不在时,命姜央来陪你,要是有什么变故,也好第一时间通禀我。”
她嫌他啰嗦,“这是太清天尊的道场,会出什么变故?本座泡澡不愿意别人看着,你把姜央弄来,本座魔变弄死她,你可别后悔。”
棠玥的例子在前,她这么一说,确实让他犹豫。他站在水里思量,看了她一眼道:“你的性情太暴戾了,得改改。”
她掬起水淋在肩头,慢腾腾道:“我入魔了,你不知道?”
真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他无奈地点头,“入魔前爱上本君,入魔后再一次爱上本君,可见本君魅力无穷。”
她听了一阵发呆,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天帝陛下,你每天都靠自我安慰活着吧?本座怎么会爱你呢,入魔前没有,入魔后更没有。”
没有么?这种否认分明是自欺欺人啊。天帝自然不屑和她争辩,反正公道自在人心。他从水中跃出来,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打坐结印,闭上眼道:“身静心静,什么都别想。这段时间就在化生池里修身养性,但愿你出水那天少欲无为,重得清净自在。”
他说了一通禅语,便缄口不再理她。长情见他不走,心里焦躁得厉害,在水里游了两个来回,发现他早就入定了。她浮在水上百思不得其解,天帝不是天定的么,怎么也需要修行?使坏朝他泼水,可惜他身前结起了透明的结界,水顺着界壁流淌下来。他毫发无伤,大概很得意,唇角勾起了狡黠的弧度。长情觉得无趣,扭身沉进了水底。
这池子对她有没有用,一时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心头的那团火逐渐消弭,四肢百骸的燥热也开始得到平息。
缓缓舒出一口气,咕咚咚的气泡在面前串成透明的菩提,她终于相信了,这地方确实是个改造性情的好去处。不过神族也真虚伪,其实世上哪来那么多心无尘埃的人,不过通过各种强制手段创造,所以那些上神上仙们基本都六根不净,到最后大动凡心,就像天帝一样。
隔着水幕,向上望了眼,他还端坐在那里,这个大麻烦,真是无法摆脱。他究竟对她有多少感情呢,她合上眼愤懑地想。记忆狂潮般袭来,某些情景像擦拭过一般,变得空前清晰,连同一些若有似无的情愫也跳出来,一寸寸攻占她的识海。
忽然憋闷得慌,仿佛看见以前傻乎乎的自己。她心里一阵乱,匆匆浮上水面,睁眼第一件事便是找他。但四海八荒的琐事由来多,大禁找来了,他们站在池边的紫荆树下,大禁拱着手,正向他回禀归墟最后一条龙王鲸的情况。
他必须回玉衡殿了,她听得一清二楚。所以转回来找她,她一面庆幸,一面又感到失望。
“有件事亟需本君处理,暂且无法陪你了。”他蹲在岸边叮嘱,“你在池中好好的,待我办完了事便回来找你。”
她仰着头望他,目光楚楚,“多忙一会儿,不用急着回来。”
他噎了下,又气又无奈,这神情和语调严重不相符,应该是脑子进水了。
他拍拍袍裾站起身,“我可能会忙上一阵子,天黑前一定回来陪你过夜。”
她点点头,一手在水面上摆了摆,“去吧。”
目送他渐去渐远,他走后繁花落了一地,紫红色的小小花蕊层层铺叠,铺成了两三寸厚的毡毯。
转过身去,背靠着池壁发了会儿愣,才想起该试试能不能解开鹦鹉链了。嘴里嘀嘀咕咕抱怨着,到了这个地步他都没想过放开她,可见所谓的喜欢爱都是空口白话。
炼神返虚,凝结五气,然后徐徐发挥,看看能将神力提升到什么程度。她知道单靠自己的力量,想打碎那件法器的希望很渺茫,但她不信邪,偏要试一试。
神宫内气海如浪,不断汇聚,向周身扩散。她能感觉到无形的枷锁钳制得越来越紧,也许再加把劲,就能把它崩断。
快了、快了……她心里升起期盼。然而嗡地一声,看似撑开的锁链忽然收缩,那一瞬骨骼遭受前所未有的挤压,她甚至能听见肋骨折断的声响。
剧痛铺天盖地袭来,险些疼晕过去,之前他的告诫她没放在心上,现在后悔好像有点晚了。这鹦鹉链就像一面镜子,你对它施以多大的力,它就反馈给你多大的伤害。她压着胸口大咳,迸出的血落进水里,轻飘飘地,烟雾般消散了。
落花铺就的地面,这时传来清越的足音,她勉强定住心神望了眼。本以为来的是天帝,发现她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又得狠狠臭骂她一顿,结果竟不是。
天上日头晃眼,化生池上水雾却不散。那人从雾霭迷离中慢慢走来,颀长的身形,清雅的面容,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他走到池边垂眼看她,眼里有硝烟弥布的况味。目光含着薄刃,一遍遍剐过她的脸,半晌过后才道:“麒麟玄师,别来无恙。”
长情轻喘了口气,莫名有不好的预感,“阁下是谁?”
可惜他没有应她,忽然出手擒住了她。眼前顿时一片黑暗,她像被装进了某种容器里,连呼救的声音都传不出去,只能在这小小的空间回荡。
能从化生池里把她劫走的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她没能挣脱鹦鹉链,刚才又受了重伤,想逃跑基本不可能,还不如省下力气快速调息复原,至少从这桎梏里放出来时,她能够有力气操控自己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外面风声飒飒从未停息。忽然一个顿挫,她知道落地了,又是天昏地暗一通颠倒,她被扔在了地上。巨大的冲击无异于雪上加霜,她撑住地面咳嗽,一片袍裾又飘进她的视野,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还是先前的样子,乜斜着她,满脸讽刺的味道。
长情飞快打量了下四周,不知名的山,不知名的山洞,看样子是从三十二天下来了。洞外天色渐暗,最后一道余晖照在洞口的岩壁上,这人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你究竟是谁?”她咬着牙道,“竟敢对本座不恭!”
玄师的怒火,并未吓退这个年轻人。他蹲下来,微微低头,脸与她的距离不过一尺远。他两眼猩红,唇角却挂着笑,讥诮道:“玄师好大的威风啊,在我的印象里,大祭司是个温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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