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共我饮长风》第88章


可他现在并不想死。
不想死却必须死,让他怎能无动于衷?
当此之时,他又不用死了,让他怎能不笑!
燕湛前跨一步,注视着沈崇的两眼异常的漆黑深邃,内中氤氲着流光,仿佛看尽一切,但又像是什么也入不了他的眼。
燕湛说:“杀你,我对不起青妹,但不杀你,我又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亡魂,如何对得起我自己?”
“你想毁诺?”
沈崇不觉紧了紧握剑的手,他不想死,他不甘,所以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哪怕是苟活,他也要活下去,只要他还能活下去,那他定能东山再起,届时,他会让所有背叛过他的人,都不得好死!
“是。”一个字,燕湛说得掷地有声,“便是背负千秋骂名,今日我也不能让你活着离开,二弟我了解你,你恃才傲物,眼里容不得沙,以你睚眦必报的个性,今日若让你活着离开这里,那日后在场之人便不知要死凡几。”
内心所想被人道破,沈崇握剑的手微不可察地动了一动,但他很快克制了住,他问燕湛:“当初结拜之时,你可曾想过你我会有今日?”
燕湛摇头:“自然不曾。”
“你没有想过,可今日的一切仍是发生了,而你现在所认为的这些,你以为会发生的事情,时过境迁之后,也未必就会发生,毕竟世事难料。”此时沈崇已重新恢复淡定,他气息平缓,舒吐顺畅,“难道你要为了过去的罪孽而剥夺我将来恕罪的机会吗?大哥。”
燕湛不为所动:“死亡也是一种赎罪的方式,至少可以令那些被你所害的人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呵,人死百事休,你不过是想要报仇,又何必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燕湛反问:“难道我不该报仇?”
“沈大哥!”
然未等沈崇接话,人群后,突然响起一阵呼唤。
众人寻声看去,人群自发地让出了一条通道,宁苏青苍白着脸缓缓走出。
她为何会在这,自己明明……?
沈崇瞪大眼,双目一眨不眨地盯住宁苏青,看着她一步一步缓缓走近,看着她眼中那深切刻骨的疼痛,他甚至有些害怕起来,可他又移不开目光,只能这样愣愣地看着她。
“沈大哥,我好害怕,可我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你。”宁苏青穿过人群,纵身一跃,恍如一只轻燕,施施然扑进了沈崇怀里,
“青妹你……你别怕我在这,沈大哥在这里。”听她说害怕,沈崇下意识出声安慰。
可就在沈崇安慰宁苏青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胸口的有一阵刺痛。
沈崇漠然推开宁苏青,垂目,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胸口汩汩涌出的鲜红,一把匕首,狠狠地穿透了他的胸膛。
沈崇抬头,满眼满脸的不敢置信,过了好一会儿,他猛然大吼一声,好像此时他才真正反应过来了一般。
“为什么……?”
宁苏青心下大恸,心脏似乎被活生生地撕开了一个口子,痛得她撕心裂肺,几欲想死,宁苏青什么也没有说,她只是不住地摇头。
“为什么啊?青妹……”
沈崇质问着,可人却惨笑着向前,一步一血印,越过宁苏青向燕湛的方向走去,他死死地盯着燕湛,走出数步,他又站住了,而后慢慢的,扑倒在地。
西边,金灿的太阳已经落下,只剩半个圆弧仅存,血色的黄昏淌于天际,数年来汲汲营营、呕心沥血的皇权之路竟然在这样满目猩红的黄昏里落下了休止符。
沈崇不甘,他不甘心,所以即便是倒地,他的双目也依旧没有合上,其间充斥着令人悚然的悲忿。
门外突来一道闪电,霎时雷声大作,本稀稀疏疏的雨突然变大,毫不留情的敲打着窗户房门。
雷电交加,风雨不止。
与燕煦此刻的内心截然相悖。
燕煦机敏、聪慧,人生在他眼中就好比一盘棋,走一步,看三步,他善于谋算,能很轻松地在混乱的局势中辨别关键,可便是算准了一切,他也算不到这最开始的因由。
原来他……根本不是父皇的孩子。
这一刻,燕煦只觉得分外茫然,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所表现出的是何模样,但从宁贵妃一脸不忍的神情中可窥一二。
一定很难看。
从他爱上燕辰开始,他就背负着很多的秘密,能见光的不能见光的,所以也相应地学会了很多种掩饰的方法,来用于应付各色各样的人和各色各样的场合。
他不该,也不能露出这样的表情。
但眼下,燕煦无暇顾及,他好像已经被现实逼到了悬崖的边缘,此时此刻,他正走在一根丝弦之上,脚下即是万丈深渊,任何平日里无足轻重的动作都能轻易地将他摧垮。
蓦然,燕煦后退一步,脚下的丝弦绷断。
他的人生,原来就只是一场梦,一场彻头彻尾的春秋大梦,他因这场梦而过早的学会了伪装和欺骗。
可到头来,他的父亲,他的兄弟,他的挚爱,没有一个是他的。
烛芯爆裂,发出“啪”一声响,烛光忽暗复又明。
“真是荒唐啊。”沉默的燕煦随着抖动的光线笑了,先是轻笑,而后变成不可抑止的大笑。
笑声渐趋疯狂,最后甚至破了音,疯狂的笑声仿佛失了音准的二胡,凄厉刺耳,嘶哑难听。
宁贵妃猛得站起身,向燕煦迈了两步,又犹豫地停住,她痛苦地看着燕煦,心如刀割,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煦儿,孩子。”每唤这个名字一次,她的心就痛上一倍。
以往时候,她的孩子在她面前一直都是那么矜持乖巧,她明明想护他一世安康,可最后撕毁他平静生活的竟是她自己。
当一直坚持的信念不复存在时,又有谁能做得到无法无动于衷呢?
燕煦的笑声渐渐停下来,一滴泪从他的面颊滑落,跌在地上,摔得粉碎,他能感觉到宁贵妃看着他的目光,惊讶,迷惑而带怜悯。
可这些他都不需要。
☆、承先启后
午前。
泼天日光倾泻而下,宜安殿侧的凉亭内,光影斑驳,白石所造就的圆桌圆凳,阴凉干燥,启帝坐于其间,静看四周景色。
日光漫无边际,树影花影,风声水声,有条不紊地吹拂流动着,树梢上的山茶被风吹动,其上一片花瓣啪哒掉落,砸在白石台阶上,溅起一小片尘土,晕开一地斑驳。
燕辰静静立于亭中,等候启帝发话。
风,吹着他的衣摆飘荡。
“昨夜贵妃来寻。”良久,启帝收回观景的目光看向燕辰,如是说道。
燕辰闻言一怔,却没有回话,只敛目等着启帝的下文。
“她希望朕能尽早为你定下名分。”
燕辰猛地抬目,沉吟一瞬,问道:“那父皇的意思是……?”
启帝不答反问:“你可知朕为何迟迟不下诏册封你为太子?”
燕辰道:“是儿臣资历尚浅,能力不足。”
启帝摇头:“自你监国以来,以文治天下,对世事宽仁,有民主雅量,能容忍臣子与自己争辩,虚心纳谏,此乃仁君之相,而今大襄朝内,各世家部族相处融洽,文化氛围轻松,民间气氛活跃,已开始显露盛世之象。”
停顿了一瞬,启帝再看燕辰的神色变了,凛冽的双目与之交汇时,所展露出的是不动身形的威压气势。
“几百年前的历史上也曾出现过这样的欣欣向荣之景,那被称为最好的时代,可盛极之后衰败,你当熟知。”
狼烟四起,名不聊生。
中原往后几百年的战乱因此而起,燕辰自然知晓,亦明白启帝此时提及此事的深意。
燕辰起手作揖,沉稳道:“儿臣明白父皇的意思,定以史为鉴,不让这天下再重蹈覆辙。”
启帝低低的“嗯”了一声,抬手示意他不用多礼:“月关为朕,取威严长久之意,身在高位,需怀仁心,但亦需持雷霆手段。”
燕辰放下双手,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启帝抬眼凝视燕辰,细小的尘埃飞扬在阳光里,将燕辰整个笼罩其中,亭外草木茂盛,有一株枝叶,穿亭而入,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启帝心下颇有些怅然地叹息了一声,慢慢再说道:“你虽为长子,但生在皇家,纵使你聪慧持重,有经天纬地之能,可要其他皇脉由衷臣服,亦是不易。你生性宽厚,名分若过早定下,过于顺遂的人生,只会抹杀你性格中本就罕有的杀伐之气,而导致百年前的旧事重演,头悬利剑,坐如针毡,时刻处在不定之中,能令人更加懂得如何运用手段。”
这个自小便被他寄予厚望的孩子,一路行来,秉节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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