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乞》第68章


民间苦楚,颇是不易,如何知道坐于高处那位陛下实是数晚未眠,在心中把某人过的苦日子想象了个遍。
“六部三司现下一半是皇上新择的人,明年科举后再选些,朝中年轻人多了,自有新气象,科举之事还望各位劳心了。”说话人着青黑罗制官袍,冠冕之上镶着八块宝玉,十颗北珠,华贵衣着之下的年轻侧脸气质不凡,此人便是本朝实际权柄最大的重臣,位比宰相,礼部众臣见了均规矩行礼,躬身道是。
“方了之”从礼部走出,人人都私下换了个眼色。众官员皆知此人是皇帝宠臣,日日在御书房内陪侍,皇帝行政之策皆与他商议,可谓权势滔天。然而满朝皆无人敢言明此种微妙身份。今日看来此人并不恃宠而骄,嚣张跋扈,反十分恭谦守礼。一众官员各个心下寻思,这是装的,还是确有君子之风。
“方了之”去御书房路上便被内监拦下,宣了太后懿旨,传唤他至福宁宫。
“方大人,久闻陛下对你极是重用。”“方了之”行了礼后太后便命人赐座,宫女端上贡橘,挂花糕,栗子酥各种水果甜品至他跟前。
“微臣惶恐。谨听太后示下。”“方了之”估计到了太后要他来的意思,离座站起躬身。
太后接过身旁嬷嬷剥好的橘子,放了一瓣在口中,漫不经心道,“哀家中年丧了一子,如今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后半生只想弄孙为乐,享享天伦,实不想干涉其他,本不该召见前朝臣子。只是如今后宫只有孙妃有孕,还未知男女。方卿家时刻随侍陛下跟前,还望卿家尽人臣之责,提点规劝陛下。”
“方了之”跪下道,“太后训示,臣当铭记于心。”
太后笑道,“江南之地贡了数十女子,哀家挑了十来人选。这些个姑娘非公卿贵族出身,母家也非为官的,陛下当喜欢,还请卿为哀家办成此事。”
“方了之”许久未接话。太后又道,“听闻卿自先帝在时就为先帝办事,又能为皇儿重用,哀家相信你自是能力不凡。”
“方了之”心中一凛,暗道太后知道自己杀了他儿子么?微微抬头瞄了眼,又觉不太可能,先帝下此密旨,断不可能告诉太后。太后面色和善,完全看不出说这话的心情,眉目之间有着和赵容珏一样的贵气,发出令来便自带着一股威严。
“臣遵旨。”“方了之”拜了一拜,将额头贴上地面。
“去趟礼部去了这么久?”容珏低头阅折,听着熟悉的脚步跨入书房门槛,顺口道。
“被你母后叫去了。”
容珏将头抬起,笑眯眯问,“训你了?”
子宴撩起袍襟欲拜。容珏“嗯?”了一声,“要说什么站着说就是,答应你。”
子宴将袍襟放下,站直了身,道,“请你御女。不多,十来个。”
容珏险些将刚入口的茶喷出来,“我母后叫你来说?这还有完没完?”
子宴叹口气道,“你方才已答应了,君无戏言。我这就算完成太后嘱托了,别让我违抗她老人家懿旨啊。”
“孙妃快生了,一个皇子够了,省得以后争来争去。”容珏不悦道,“御什么御,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太后提到先帝和你哥了。”子宴垂了垂眼,小声道。
容珏皱眉道,“这事不可能还有人知道,你不用担心。”
子宴默了一阵,跪下道,“请你遂了她意吧,当是为我。我见了她亦愧疚无比,总不能安心。”
容珏沉声道,“上回你责我耽误了人家姑娘,现在怎么不说了。你知道我就算幸了她们,也不会有情分。”
“这不一样。送上来给你的,名义上已经是你的人。你不要,还有什么人敢要?有个孩子总比孤独终老好。”子宴道。
“你说话是不是不用考虑我的感受?你把我当工具么?”容珏难得对着他有句重话,此刻便是真有怒意。
子宴叩首道,“请陛下为江山考虑,勿令我背骂名。”
“从前是谁在我面前说不怕骂名?你欺君!”
“别任性了,陛下。”
二人僵持许久,子宴低声道,“若是寻不到那道士,我怕陪不了你多久,成全我吧,勿让我有愧。”
一句话说到了两人都不愿面对的事实。容珏派人去寻已数月,尚未有任何音讯传来,心中每一日总有一刻不踏实。这话被子宴说了出来,一时间是悲愤齐来,手边墨砚、茶盏尽数扔了出去。
深秋意寒,秋风吹的窗户咯吱作响。御书房一地狼藉,炉中一炷香剩下最后一小段。
皮鼓轻响一声,香灰掉落,燃尽。
“起来。”
“答应了?”
容珏一声不可闻的轻叹,走到跪着的人身边,“地上凉了,我怎舍得……”
三个月后,孙妃产下一子,封贵妃。后宫中多了数位有孕的宫嫔,一一被封了妃位。
后宫于是热闹起来,唯一少见的身影是男主人。赵容珏完成任务般地将后宫各位走了个过场,便极少来此,终日于书房忙政事,连太后的寝宫都少去了。
“年节近了,今年冬日比往年更冷,我想带你去行宫过年,那里有温泉环绕,比这要暖和些。”容珏连日来看着子宴越穿越多,忧心便都开始写在脸上,身边内监每回在子宴来前都必会给御书房添两个炉子。
“开春便要科举,好多事忙。皇子还小,一群怀着身子的妃子也行动不便,难道年节你要撇下他们?别了吧。”
“你怎地老是为别人考虑,不为我考虑考虑?”
“怎么是别人,那不都是你家人?”
“你如今惹我生气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容珏口中责备着,却是将那双冰凉的手握住放入怀里,“我这儿已经是暖炉最多的地方,三个多月没碰你了,你怎地还虚成这样。”
子宴有些贪恋靠着的人身上的暖意,又往他怀里缩了几分,身上打着哆嗦,口中却还有心思打趣,“还真是,最近弱地很,可千万别还没回奇门山找我爹就死了。”
容珏登时怒了,恶狠狠地在这人唇上吸了下,“你说什么!不准说这种话。”
子宴嗯嗯了声,“陆太医说我没那么快死,放心。你这每日送去我府里的人参也够吊着我的了。”
“朕遣人把你媳妇儿连同着你未来孩儿先送奇门山去了,开春跟你回去应当不会被打吧。”容珏将怀里人的手贴紧自己身躯,在他耳边道。
“那是我媳妇么?那是你的圣意。”子宴将冰冷的手拐到容珏腋窝下,两根手指动了下。
“哎呦”容珏一个哆嗦,笑着将他手制住,“我是你媳妇,行不?少主。”
“好久没碰你了,媳妇……”子宴勾了下唇,“身上好凉,给我沾点你阳气。”
“……”
次年春。
皇帝以春猎为由,带了小队人马出京。途中一路快马,轻车简行,无甚讲究。
奇门山下。
两旁尽是新绿,溪水清流绕过山脚,空气清净,偶尔远处钟声传来,在山中回荡而消逝。
两名身高接近,身形俊美的年轻人并肩立于此。身后是十来人的小队,一字排开,各个站地笔直,容貌英俊,身形高大。
那眉目间既带着无尽威严又含着无限温情的男子着着一身布袍,这大概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穿如此寒酸的衣服。“你家真美。”他开口道。
“我小时候常和伯……咳……常和师兄弟在山间捉虫。”
“我也可以陪你捉虫。”那人一本正经道。
“你会?”
“自然不会,你教我就是。我小时候可天不亮就得往书房去了,寒冬酷暑皆无休,当真是念书念到咳血,每年这时候还加练骑射,父皇亲自考察,没人敢打马虎……”
容珏还在滔滔不绝中,转头便见子宴用无比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于是便停了口。
子宴轻咳一声,“我幼时练功夫亦是苦的,好在天资好。”
“又吹牛。”容珏看着他笑,眼睛弯出极好看的弧度。
子宴拉住容珏的手,深吸了口气,踏上了第一级石阶。
容珏迟疑,转头道,“凌彻,云时,在山下候着,无命不得上山。”
“主子,我跟着吧……这深山老林的……又不知山上有无野兽……”凌彻不甚放心。
子宴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心道这是老子家,什么深山老林。“凌统领放心,这里我很熟,绝不让圣上有事。”说完在容珏耳边小声道,“见公婆,有带着侍卫的么?”
容珏无奈摇头,“惯地你成天占我便宜。朕是来见国丈的。”
凌彻恳求地看着容珏,容珏挥了挥手示意他勿再多言,“在这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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