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_大风刮过》第51章


云毓抬袖执起杯:“王爷的变化亦很大。”
“天南海北各处走,自然风霜满面。”
“人在朝堂之中,难免斧剑刀光。”
我默然,他身份尴尬,这几年在朝中,境遇可想而知。我便再问:“云太傅还好?”
云毓沉默片刻,微微点头道,还好,在寺院中修行三年,心态平和了很多。
我本还想问问启赭,但问云毓,有影射什么之嫌,于是再绕了话题,道:“前日你在这里住的那晚,我是不想再因前尘旧事生出什么是非,方才一直没有松口承认。其实有些话,当时就想与你说。”
云毓凝目看我,我道:“数年前那件事,虽然我之后败于皇上、柳桐倚与你的计策之中,但之前我亦在算计你与令尊。所以你我之间,算是扯平了。倘若我能早些告知皇上实情,亦不会出现之后的局面,因此是非对错,便不再多论,无需介怀。”
云毓的神情变幻数度,像是想说什么,又止住,最后终于微笑道:“王爷出宫几年,胸怀果然也海阔天空。”
我道:“各处走走,的确更知道了什么叫做天大人小。”顺便将这两年跑过的几处地方说了一说。说到兴起处,再拿出那些我未包起本打算便宜启檀的特产与他看。
牛角杯、彩石坠、羊骨骰子、石雕小物件……云毓饶有兴趣地一一看过,最后却拎起了我包羊骨骰子的一块布头,展开,含笑不语。
我见他笑的有古怪,再看那布只是块又皱又旧,染织粗陋了花布,一时不明所以。
云毓将那布平展在桌上,转过来,推到我面前,手指在一处点了一点。
只见他所点的那一角上,歪歪扭扭绣着些鬼画符的东西,再细看,似乎是几个小字——
“赠奴爱的财郎,勿忘。美子。”
似乎……是那高丽少女金美子临别前赠我之物……
这几个字……貌似……还是她让我教她写的……
我还赠了她一首五言诗做答,念给她听后,她感动得痛哭流涕,说今生再美听过比此更优美的诗句。
我心中一荡漾便违心地说,这布头也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刺绣,当时还把它揣进了左边的怀中,沧桑的心一瞬间感到了滋润与安慰……
那曾经的往事啊……
云毓扬起嘴角道:“看来,是一段颇为情浓的韵事。此布与绣工都不像我朝之物,应是在番邦的一段颇为情浓的韵事。”
我微有些讪讪:“一红粉知己而已。”见他方才对那牛角杯甚是赞赏,便拿此杯递给云毓道:“前日得你一套酒器,将此物做还礼如何?”
云毓怔了怔:“王爷……客气了。”推辞片刻,我坚持相赠,他便收了。
经此番谈话,似乎数年前那件事造成的郁结已烟消云散。云毓亦渐渐态度自然,不似前日在此过夜那晚的尴尬。再聊了几句后他起身告辞,却又在临行前问道:“王爷原本的行程定在何日?”
因牵连柳桐倚,我并未实言相答,只道:“就是这几天。”
云毓没再说什么,乘船离开。
次日清晨,天刚隐约亮时,柳桐倚的商船破水而行,一路顺风,载着我离开了承州。
第49章
因为承州一带发水,水路受了些影响,出了承州后,要先向北往上游去一段路,折入另一条河道,再往东南行,方能避开水势。
柳桐倚的商船行的颇快,向北又是顺风,到了天快黑时,已经行到了两条河道的交叉口处,停泊在一个叫做双河镇的城镇码头处过夜,待明日清晨再赶路。
双河镇是个颇为富庶的小城镇,盖因它水路便利,东西南北来往的客商们都把它当成个中途停泊歇脚的地方。码头里泊着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商船。码头上摆满了各种小摊贩,还有些摇着小舢板进到码头里卖,只是价钱要的狠了点,馒头五文一个,茶叶蛋十五文一只。
柳桐倚道,码头上的小贩皆如此宰人不见血,城镇里稍微好些。双河镇的市集都是通宵开着,夜间和白日一样热闹。正好我坐了一天船,有些气闷,就和他一道去镇中走了走。
城中果然颇为繁华,路边各色小摊挤挤挨挨,大都是过往的客商临时摆的,趁歇脚的工夫把运货时稍带的一些零碎货物拿来市集上卖一卖,一条小街上,竟囊括四海,从大漠到江南,从京城到番邦,各种东西都有。
街道两边的店铺皆装饰的富丽堂皇,听招揽客人的口音,有双河镇本地,也有外地来的。一路看下来,街上的店铺多是三种馆——酒馆、浴馆、妓馆。与我以往跑买卖时途径的城镇大致相同,因为船上储备毕竟有限,饭食单一,虽然脚下就是水,洗浴仍不如岸上方便。走水路的客商乍一靠岸,大都先去酒馆尽情吃一顿,再到浴堂的热水池中泡个痛快,最后再去勾栏中纾解快活一番。
我和柳桐倚在街上转了半晌,随便进了家还有空桌的酒楼。此桌恰好在二楼一个临窗僻静的角落处,待点菜时,我向柳桐倚道:“此顿一定由我出钱,权做梅老板稍带上我的答谢。”
柳桐倚没有推辞,微笑道:“那便不客气了。”我已知他嗜吃辣,没什么忌口,便放开手随意点了几道菜,叫了壶酒。
少顷,酒上来,我尝了尝,虽然是本地土酒,名唤双河佳酿,但比承州竹叶青好喝多了。柳桐倚尝了一筷辣油双脆,亦道,这道菜烧得十分地道,大概此地的酒楼惯接待各地客人,精通各地菜色。
恰好小二又端上一道百合马蹄,我道:“每次看见马蹄我就想到个笑话,前两年我在大漠贩货,天天吃烤肉,再加上羊奶烧酒滋补,上火烧出一嗓子燎泡,喝水都难受,忽然就抓心挠肝的想吃雪糖荸荠片,最好是用凉水湃过的那种。晚上睡觉的时候想着想着,竟然吃到了,第二天早上嘴里还留有余味,结果起来后发现,被我当枕头垫在头下的一块皮子边缘豁出一大块,好像耗子啃过一样,再一想,昨天晚上做梦吃到雪糖荸荠片的时候,是有些奇怪来着,荸荠片一直脆嫩甘美,几时比肉干还有嚼劲了。”
柳桐倚笑道:“这道菜一定没有肉干的味道,要多吃些了。”
我舀了一勺,放进面前的碟中:“那个笑话还没讲完,之后我从大漠回来,到了靠南些的地方,头一件事就是去市集称了几斤荸荠,拿到住处整治。原来荸荠这个东西外面那层皮很不好去,还要煮过才甘甜脆嫩,我还向客栈的后厨借了把菜刀,削了半天皮,差点把手指头削下来一块,等皮削完,一个马蹄就不剩下什么了。我就再去街上买回来再削,一口气练了好几天,从削皮练到切片,最后客栈的小二总算看不过眼了问我,反正是自己吃不是拿去卖的,直接蘸糖吃不就完了么,为何还要切片。我方才知道多此一举了。”
柳桐倚面带犹豫的疑惑看我:“为何不让客栈厨房做?”
我笑道:“一看你就是要么没独自跑过生意,要么对吃食不如我执着。买卖做的比我大,这方面就不如我精明了。厨子不能时时刻刻带在身边,自己会了,只要东西凑齐,想吃就能吃。”
柳桐倚的神色变成了赞同与钦佩,我谦虚道:“不过我至今只能做几样小菜汤面,勉强可入口而已。”
柳桐倚展颜道:“那我也要去厨房学一学,起码先学会做辣酱辣油的方法,以备不时之需。”
我道:“不知你船上的厨房中有哪些材料,我看能否捣鼓出一两样小菜来献丑,只当答谢了。”
柳桐倚道:“若是答谢,这顿酒尽够了。”放下竹筷,“反正我的船上多带一个赵老板,并没有重多少。”
口气依然悠闲的很,就和带我出承州之前一样。
当时我想着云毓既然揭了我的底,启檀也来了,我再和柳桐倚一道走反而拖累他,当晚,我到了柳桐倚处,道,托他之事就算了吧,我就不走了。
柳桐倚听完之后便问我:“赵老板是不想走,还是觉得不能走?”
我怔了怔,然后道,我自然是想快些离开,奈何要走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柳桐倚淡然地道:“官府已下令,明日起承州可以随意出入,不再限制。赵老板和我两个客商离开,有何不容易?”
我道:“我只怕连累然思。”
柳桐倚抬起眼皮看了看我:“走与不走,并无差别。”
一句话让我豁然开朗。
我早已把柳桐倚拖下水了,的确一不一道走都一样。
于是我立刻乘着船先到白如锦处简单托付了一下,只道我临时有大买卖要谈,承州一切先交给他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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