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无痕》第176章


枯凉堡为河梁外一座常年苦寒的小关口,因其偏僻,并非处于要道,数年来几尽荒芜,若非胥长陵两年前令人重设烽火,早便已经埋没黄沙戈壁。
属下领命,迅速退下。
胥长陵轻轻吐出一口气,眉宇之间又变成了淡然无波。
他又转头看向远处宣德院的方向,本来平静的面庞忽地一凝,眼眸微微一眯,掠身足踏高楼栏杆而起,似如一片夜云般轻掠而去。
温西孤立于高耸的枝头,对着那鹰隼踪迹早已渺然的天空,已然痴了,她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抓取夜色中似乎不再虚无的景色。
然无声无息之中,她蓦然背身落入了一个有着熟悉气味的怀抱。
“师父。”温西轻唤一声,未曾回头。
胥长陵抓起她的手腕,按在脉上,随后心中微沉,“小西……”
温西依旧看着天空,云层深重,翻覆如涌,“师父,你说这场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胥长陵微微叹息一声,将她抱紧,“也许很快吧。”
温西点点头,“那真是太好了。”她的肩膀放松了些,像是他这个回答令她放心了一般。
但胥长陵眉头一皱,忽地猛然看向苍龙山一侧那凸于夜空的孤峰,那山峰如神刀劈破般险峻,绝然至飞鸟不留。
胥长陵呼吸越加轻浅平稳,他一手贴在温西的腰间,一手挥开枝叶,霎时腾跃而起,挟着她又掠回宣德院中。
远处的山巅依旧寂静,无论是鹰隼还是夜雨,都已然静止。
温西被冷风呛得咳了几声,胥长陵对着她的后背击打两下,她才长长地吐息出来。入了房门之中,他将她放下,温西勾勾脚趾,踩在青石砖地上,有些冰凉,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
胥长陵揉揉她脑袋,“若是着凉了,病就难好了,下次莫要妄动内力了。”
温西对着他笑道:“我无聊嘛。”
胥长陵却抵向她,挑眉问道:“和师父在一起很无聊吗?”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温西倏尔转身,装作要去关窗扇,向着窗边走了几步,道:“师父……也很忙嘛。”
胥长陵看着她后颈处都泛着一层粉腻的红晕,晓得她是害羞了,这些时日,他一直未曾与她说清两人之间眼下的关系,也许他也在逃避着吧,但他又怎能说得清,人非草木,也非圣贤。
他上前,环着温西,轻道:“等你的病好了,我带你回桓京,那里有好玩的,我也能常常陪你。”
温西摇摇头,“师父有师父的事啊,我怎能老让师父放下事情来陪我呢,而且……”温西将头仰靠在胥长陵的肩头,而且……那天胥长陵的话还留在温西的心中,她果然不再问了,也许在师父的心中,她并非他的明月,终究只是远山一撇淼淼的轻雾罢了。又也许,此时此刻,亦是她的一场梦,一场旖旎而诡谲的梦。
“小西。”胥长陵轻声唤道。
“嗯?”温西略抬了抬头,后脑蹭着他的下巴。
胥长陵却渺然叹息了,他想过对她许下诺言,但他的诺言对于她来说都实在太过遥远。
温西却将手盖在了他环着她腰上的手上,师父的手修长,骨节分明,被她咬了一口的齿印还留在虎口上,有着淡淡的青紫色。
*
翌日,阳光已然倾洒,尽管满园因一场夜雨而铺满湿意,窗外此刻却已经响来清脆的鸟鸣。
侍女们正给胥长陵系上了腰带,又佩上玉环,随后恭恭敬敬退下去了。
温西坐在妆台前,手里拿着一柄玉梳,瞪着镜子中披头散发的自己,叹了口气,还是把梳子递给身后的彤儿,道:“不必太复杂了,扎起来就好。”
彤儿抿嘴一笑,应了声是,拿起梳子给她一下一下理顺发丝。
胥长陵走过来,对着彤儿一摆手,彤儿不知所措,胥长陵伸手拿过她手中的梳子,一手捧起温西垂于后背的发丝,一手轻轻给她梳理了起来。
温西眨巴眨巴眼睛,将手支撑在妆台托着下巴。
“傻子,这么多年都还不曾学会。”他轻嗔道。
温西傻笑,“头发太长了,昨夜淋了雨,不曾理顺,我自己本来会的。”
彤儿看着眼前仿佛美好的二人,脸上不由一红,对碧儿对视一眼,悄然无声地都退下了。
胥长陵的手很轻柔,然每梳一下,温西还是掉落了数根发丝,不良生给的药亦是毒药,毒气相冲,如今的温西,已经几乎内外皆虚,那最后一枚丸药该怎么办?他的眉头不由轻结。
“师父?”温西看着镜中站在身后边给她梳头边皱眉的胥长陵,有些赧颜,道:“师父,我真的会的。”师父这般给她梳发,已经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胥长陵拿着梳子敲了她头顶一下,眉头已经松开:“文不成武不就,连梳妆都不会,是不是我之前太惯着你了。”
温西对着镜子吐吐舌头,“也没有哪个女侠行走江湖打扮的富丽堂皇的啊。”
胥长陵轻笑:“也没有哪个女侠如你这般笨的。”
“师父!”温西大声。
“哈哈哈……”胥长陵边笑边给她简单地将长发扎起,系了一根丝带。
门口有人而来,躬身回禀道:“大王,赫连四夫人在门外求见。”
胥长陵笑意微落下,将玉梳放回妆台,略抬首问道:“她有何事?”
侍者道:“四夫人领六名侍女,皆捧礼匣,言称略尽地主之谊。”
温西抬头,看看胥长陵,见他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有些莫名,手不由自主地摸摸脸,以为自己脸上沾到了什么东西。
胥长陵泛唇轻笑起来,语气也和缓了些,对侍者道:“让她进来吧。”
礼物() 
四夫人自认世家之女,豪族主母,近来年岁见长,已过不惑,也曾见多世间之事,不再对任何事情会感到讶异,然在入宣德院拜见摄政王之后,她抬头看见如同一只猴一般蹲在妆台旁矮凳上的温西,还是忍不住跳了下眉头。
温西的模样在这样的世族之妇的眼中,实在太过失礼失仪了,只穿了一身松松垮垮的男装,袖子宽大地拖着,足上不着鞋履,发上不佩珠玉,若是四夫人的女儿与侄女们敢露出这么一丝一毫如此随意的态度,只怕要重新闭门学一学礼仪才好。
胥长陵却对着她笑得纵容,还对四夫人道:“夫人清早来访,有何要事?”
四夫人赶紧收起神思,面上露出含蓄得礼的笑容:“大王下榻宣德院,乃是我赫连家不胜之喜,因大王好静,本不该打搅,只是听说另有娇客,不曾招呼,妾实感轻忽,故而求见,小小见仪,不成敬意。”
这听说另有娇客的话,实属套话,那日胥长陵分明便牵着温西的手进门的,老夫人揣测两日不知该如何应对,才派她来打探打探罢了。
侍女们一一上前,举上托盘,盘中物事,无非是些点心、胭脂、衣裙、首饰等物,于赫连家来说,这些东西不过寻常,但对于寻常人来说,却也是五光十色,耀人眼目了。
胥长陵将这些东西扫了一眼,一边长眉微微一动,“夫人实在周到。”
四夫人来之前,心中本存有一段心事,然此刻胥长陵语气中有一缕若有似无的他意,并非只是客套,未免令她有所不安。
她那日见温西一切皆寻常,相貌普通,装饰也简单,如今这幅模样,浑然又无礼仪。又曾闻老夫人有意将幽房许以摄政王,幽房身份高贵,容貌出尘,世家教养,摄政王如今还要依仗西北世族之助,应立她为正妃,那其他什么女子,再宠爱不过姬妾,一个姬妾,她何必讨好?老夫人只说不必太过名贵的礼物,她便在库中随便选了些平日里可以赏人的物事。
但如今看来,这小丫头未必仅仅受胥长陵宠爱,四夫人未免有些惴惴。
“师父,无功不受禄,我还有衣服穿的,彤儿她们帮我收起来了。”温西看那些东西想来值钱,有道是拿人手短,温西不知道这赫连府与师父究竟什么干系,她还是赶紧先推脱了好。何况,这些时日,应当是师父吩咐的,彤儿与碧儿每次给她找来的衣裙都别致精巧,只是她这两日里惫懒,又不喜欢那些拘束的衣裙,师父的便服大都简便,她顺手就抓来披了。
胥长陵听她此言,猜中她心事,不免失笑,从那些托盘中捡起一枚最为素净的、做成一枚玉兰样式的玉簪,细细摩挲打量片刻,簪到了温西的发上,道:“这倒是有个女孩的模样。”
温西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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