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无痕》第204章


芳娘叹了口气,道:“那年五月,她感了热风,咳嗽不止,我请了东街一位汤药先生来给姐姐瞧病,那病本不要紧的,吃了几帖药,过了几日,便好得差不多了。”
她说着,看了温西一眼,道:“姑娘,你得过病吗?”
温西一愣,人吃五谷杂粮,生病也是正常,只要不严重,总归不至于送了性命,她得过病,还有些重,性命虽眼下无碍,却也大限不远,她不好说自己,只是点了点头。
芳娘接着道:“人自然是不免生死病老的,我姐姐这病,却有几分不同,她今日好些,明天却又重了。这本来也寻常,病么,难免反复,只是她这般反反复复,却过了一个多月,那汤药先生来来回回数次,药方改了又改,总是见效个一二日,却又严重了几分,直到那年六月中,我姐姐已经枯瘦如柴,口不能言了。”
“这……”温西也听出了不寻常,她问道:“那汤药先生的药?”
“他的药是对症的,只是他医术也是寻常,姐姐一位朋友后来荐了另一位高明的大夫来看过,说的也不过是热感,其实开的药也差不许多,但姐姐就是一日病过一日,便去了。”芳娘说来,虽然语气淡淡,并无波澜,只是那其中的忧伤令人动容。
温西虽然觉得有些异样,却觉不出究竟有什么异样,她道:“那些药方你还留着吗?”她想或许能够给玄尘看看。
芳娘摇头:“不是药方的缘故,我姐姐生性温柔,也没有什么仇家,人家见我们两个孤女,就算生起恶意,何必这般用尽心思置我们于死地呢。她命苦,唉……姑娘应当不晓得,世上有一种死法,说不出口,又不留痕迹,她、她其实是情死的。”
温西骤然一惊,“情死……”
芳娘苦苦得笑道:“有病死,有老死,有横死,有相思而死,也有忧愁至死,因情苦而死,也算不得稀奇了。”
温西忍不住心头微荡,这般死,是如何死?
芳娘长舒口气,她实在觉得压抑至极,忍不住站起身了,推开了窗扇,窗外,一阵微风,稍稍驱散了她心头的闷意,“那位汤药先生不久便出外游历了,我许久未见他,直到去年冬日,沐川下了一场细雪,我出门买丝线,却看见他骑着一头瘦驴回来,他见到我,同我说了一件事,他说那年他医治我姐姐,其实十分用心的,因我姐姐在城中薄有名声,若是他将她治好了,自己岂不是也能扬一扬名了?”
“只是我姐姐那病反复的古怪,他遍查医书也不得设法,不过热感罢了,何至于送了性命?后来我姐姐去世了,他深觉学艺不精,故而外出寻访名医习学,又四处游历,渐渐遇见一些古怪的病症,见多识广了些。”
芳娘说着,手扶着窗框,深深的吸了口气,仿佛忍耐着极大的悲伤,终于语气也难以维持平静。
温西又斟了杯茶,上前递给她。
她接过茶,那冰凉的杯壁挂着一层潮湿的水滴,顺着她的指尖缓缓流下,“他说,他这些年,去过中洲南北各处,就连远在晋华国的昆仑城都曾拜访,不免多了些见识。某一日,他在一处小村庄借宿,庄中富户家中有位女儿,也在是六月暑天之时,感了热风,病了好些时日,时常反复,不知为何,那一夜忽然又病急了,富户来不及去请城中的大夫,闻得他是个大夫,便派了家人相请,汤药先生去看了,觉得那脉象与病态与我姐姐一般模样,他因我姐姐之死,对此病有些犯怵,不敢下笔开药,向富户荐了附近大邦之中他正要去拜访的一位名医。”
“富户救女心切,立刻令家人漏液前去相请,后来,那位名医被请了来,开了药,不过五六日,那位小姐就好了,汤药先生大为佩服,求了药方来看,却发现同自己当年给我姐姐开的药差不许多,并无什么特别高明之处。”芳娘说着,看向温西。
温西问道:“难道是因为药材不同?”
芳娘摇头:“都是些寻常的疏风解热的药,药材好坏,不过增减罢了。”她止住温西要问出口的话,继续道:“那大夫开的药并无什么不同,只是他的治法却有不同,他同富户说,若是要救女儿,务必要事事听他的,半点不能违背,若不然大罗神仙难救。”
险恶用心() 
芳娘又道:“他请富户收拾出一间洁净的屋子,窗框钉死,只留一扇进出的小门,日夜派家人把守,除却父母至亲,还有那位大夫,任何人不得进出,那小姐吃的药也都是大夫亲自煎好送去的。”
此等治病,真是闻所未闻,温西大感惊讶,一般热感风气,都是要透风透气才好,这大夫反其道而行,不知是何缘故,她问道:“那事后汤药先生有问为何要这般治病吗?”
芳娘点头,“他问了,那位大夫说、他说……”芳娘说到此处,舌尖有如僵住一般,难以出口,她面上露出些苦痛之色,良久才道:“他说,病表是热感无疑,只是心中被缠了魔障,她那是情苦,故而妄思,还有些险恶用心,才日渐沉重的,若要治好,不得见任何外人才罢。”
“险恶用心!”温西已然震惊。
芳娘握紧了茶盏,久久不曾饮下,“我姐姐的死,天知地知,还有一人知晓,我却没有半点法子,只有去问一问他的良心罢了。姑娘,我不知你今日为何而来,因何问及此事,此事说出去,没有人会信我,还会伤及我姐姐的品行名声,我只能说到这里,算是为她申一申冤屈,表一表心迹。若非她情入骨髓,何至于这般死去,若非她情至血肉,他怎能用此卑鄙之法害她性命!”说到最后,芳娘几乎悲愤。
温西已然木然,她所说的那个卑鄙之人,是了明?!
无人知晓沐川城外仙源山中,那数间简陋至极的经舍中几时多了一位修行得道的僧人,那山寺并不迎香客,平日里也少香火,早些年若是寻人打听,只怕还会被指错了路途。
僧人参禅悟道闲暇,也只是种几株茶,栽几棵花,或有远方不知何时结识的朋友,来下上一盘棋,品上一壶茶。
时光减却,渐渐的,人们也晓得了山中有位不俗的僧人,天下文人或有立身庙堂扬名立万的,也有归隐山林修身养性之人。自古文人都有归隐之情,故而皆高看隐士一眼,僧人言谈风雅,博知古今,正是有当世高贤之风,就算不与人结交,却也有了名僧之名。
了明甚少出山门,也无心去扬名,他的品行与情操都可为人敬重,温西细嚼此事,满心疑窦。
“情死……情死……”温西坐在马上,忽地问一旁的鸦,“鸦,你有喜欢的人吗?”
鸦一愣,继而摇头,“情能乱心,不曾。”
“唉……”她说得很对,温西觉得自己的心此刻就很乱,不知为何,她想哭,一种可以超越生死的情绪似笼罩了她的周身,她是如此爱着师父吗?每当论及“情”之一字,不免心痛难抑。
温西忧伤不已,亦低落难言。
回到仙源山下,温西未曾上山回静水禅院,却是去见了住在山下一处农庄的玄尘。
玄尘正在指挥燕儿晒药,满院皆是清苦气息,他瞧见温西,道:“正巧,我且要去寻你。”
温西推了院门入内,问道:“道师有事?”
玄尘拈须道:“未知那人给的方子效用如何,贫道有些不大放心。”
温西将不良生的药方给玄尘的时候,他犹豫了许久才用上,他本对自己的医术极为自负,却拿血饮术与温西吃下压制血饮术的毒药束手无策,已经抓着头皮难受好些天了,这时候不良生送来的一张药方,不啻于在嘲弄他引以为傲的本事一般。
只是他不好拿温西的性命赌气,将那药方斟酌了再斟酌,还是用上了,只是效用如何,他还待观察。
温西走到院中,在简陋的竹椅上坐下,将手搭在石桌上,玄尘亦在她对面坐下,秉眉探脉许久,随后他对燕儿道:“小大姐,劳驾去我房中将架子上那小瓷碗拿来。”
燕儿放下活计去拿那瓷碗,温西狐疑得看向玄尘。
玄尘撇撇嘴,等燕儿取来那小瓷碗,他又从自己怀中摸出一个布包,打开之后,一排银制的针刀剪锥亮光闪闪。
他拈起其中一枚小巧的银刀,看了看温西,又打量打量指尖的小银刀,温西被他的看得发毛,忍不住想要缩回手,不想玄尘动作更快,手起刀落,温西指尖顷刻崩出滴滴鲜血,玄尘立刻拿小碗接住。
“道师!你!”鸦一时惊诧,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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