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侍女》第395章


于是左相一直记着这句话,如今楚云宏的忽然登基。却置先皇的丧礼不顾,着实让左相感到愤怒。他认为一切,都是燕婉凝指使的。遂抱着灵位,向楚云宏讨个公道:“皇上登基,可有先皇遗诏?”
“太子本为先皇亲封,有无遗诏有何区别?”王连瑛谨记婉凝临走之前的叮嘱,时刻提防着这个左相。大约是左相趁着婉凝去了王陵,才会这么嚣张狂妄的吧。
谁知左相听了这个言论,立刻冷言道:“但只是当时谁在场?谁会知晓?”“燕姑娘和我,都在!”王连瑛回嘴道,“左大人难道不信我的话,那便是对先皇的不敬——”
“燕婉凝?呵,她早就不是御前侍女了,我又如何信她?”左相嘲讽着,“太子登位也可,但必须要先置办丧事。我东麓大天朝,丧礼怎可如此寒酸?难道是要让天下诸侯取笑不成?”
似乎左相的言论,句句都说中要害。但总归是要告诉楚云宏,先皇的丧礼办的不成样子。左相等一群老臣,立刻嚷嚷起来。说什么有失体统,说什么太过寒碜等语,硬是要改一改。
这一点,可是王连瑛所料想不到的。当初王连瑛只是想着,左相宁可要置换太子,不让婉凝插手朝政。而今却是说丧礼不合规格,到底是不是管得太过宽泛了一些。
众人皆是念在左相为先皇的师傅份儿上,且都让着他一点。如今看来,左相的目的,其实是在为难楚云宏。若是楚云宏没有个章法,那么就让楚云昭做皇帝,许是左相的心思了吧。
正当众人吵吵闹闹的时候,却忽然听得楚云宏一声低吼:“父皇灵位在此,诸位胆敢惊扰!试问忠心何在?敬畏之心何在?”一番言辞,彻底将下面的激烈言辞打消了。
王连瑛和左相等人,从来不曾想到,小小年纪的楚云宏,竟会有如此言论。足见他有帝王风范,与他父皇一样有卓识远见。左相反而是有些放心,至少试探出了楚云宏不是任人摆布之人。
黄昏日落,群雁南飞。草荇虫鸣,独倚栏杆对孤影。落花成阵,随风飘零。暗香散乱,湖水拍打着堤岸。依稀可辨湖面上的点滴落花,荡漾起一圈圈的涟漪,层层叠叠。
每每当夕阳西下之时,楚云宏总会来到这片湖水旁。他喜欢安静的午后,喜欢湖水上浮动的落花。这片清幽的环境,容易让他沉下心来。而且更容易,让他想起在蜀国丛台的日子。
丛台处虽然风冷,却是可以常常看到皓雪的身影。她给自己做的冬衣,给自己熬的羊汤,包的饽饽。都让楚云宏记忆尤深,湖水上隐约可辨,皓雪嫣然一笑的倩影。
最初的荒凉等待,都会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远离。楚云宏一直都在小径的尽头,等候着一个承诺。就是面对朝堂上的政见分歧,他也总会沉稳处理,就只是对蜀国的战争,让他难下抉择。
“丧礼只在形式,”楚云宏慢悠悠的对左相言明,“何况眼下送殡出葬,天下诸侯皆知。必会以此为契机,对我国进行宣战。蜀国也不例外,我们总要省些费用留作战争。”
这才是一个国家的兴邦之道,楚云宏的道理言之凿凿。让左相更是佩服之至:“先皇可以瞑目了!我东麓终要复出!”其实楚云宏听得出来,左相也并不是与自己作对,想来是因为燕婉凝吧。
历来红颜乱国,都是一国难以避免的事情。然而对于燕婉凝的处置,还着实让楚云宏犯难:“当初是燕姑姑推举朕上位,不然朕怎会做到如今的位置?你要朕向她下手,总要找一个理由。”
“她谋害先皇后,就是很好的证据呀!”左相斩钉截铁道,“先皇虽然找了替罪羊,却还是留了一手。”起初派遣的细作,蝶儿也是其中之一。而且那碗毒药,就是蝶儿亲手端过去的。
换句话说,只要蝶儿亲口承认。那么就很容易处置燕婉凝了,左相看着楚云宏再次试探道:“如此也可为先皇后报仇,皇上难道忘记了,先皇后的抚育之恩了么?”
说起这件事情,楚云宏总不会忘记。自己被父皇接入皇宫,无人抚养的他。被燕婉凝推荐,做了先皇后的孩子。又恰巧被封为太子,接受最良好的教育,反倒都是燕婉凝的功劳。
看着他低着头沉默不语,左相继续活动到:“不瞒皇上说,当初老臣一直低估了这个女子,是因为害怕她依仗皇上的势力。先皇也预料得到,却又不忍下手,这才让老臣做这件事儿的。”
几点微雨,沾染青苔。略微有些凉意,许是起了露水的缘故。细细品味着左相的这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然则这份恩情,却是自己亏欠燕姑姑的。楚云宏一时,还不想对燕姑姑下手。
“王启波也被她收买了,”左相继续说道,“那个王启波手里有兵符,若是他也站在燕婉凝身边,可就真的麻烦了。”听着左相说的这么多,楚云宏的心里渐渐明朗起来。
对于王启波,楚云宏手里有他陷害陈国公主的罪证在,自然是不怕。可是对于燕婉凝,楚云宏只是想着,如何把这份恩情还清。晚间晚钟响起,飞鸦惊起,掠过阴暗的东阴宫。
阴云四布,暗流涌动。弥漫层层阴霾,闷雷滚动。像是要发生什么事儿,不消片刻功夫,西边的天空便飘来一层雨雾。很快,淅淅沥沥的下起了立夏以来的第一场雨。
夏季的雨声清丽,雨丝细密。在水塘上泛起圈圈涟漪,鱼儿也都钻入了湖底。林间的花木,恩承雨露的润泽,生长的越发旺盛。一柄水红色油纸伞,缓步朝着东阴宫的方向走去。
小径湿滑,婉凝小心翼翼的扶着纤云,一步一步朝着那扇锈了的宫门走去。每走一步,婉凝的脑海里,都会闪现出江苓嫣邪恶的笑意。她只恨不得,将江苓嫣碎尸万段。
如此这般想着,婉凝不觉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纤云急忙跟在身边,唯恐细雨打湿了婉凝的衣衫。“东阴宫”三个大字,在雨雾中显得有些迷离。纤云推开门子,但听得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
墙角生出了高高的野草,廊檐上攀爬着零乱的藤萝。几朵小花零星的点缀一番,倒是显得有些生机。落满了灰尘的石阶,斑驳的墙体。可以看得出来,东阴宫已然废弃很久。
沿着廊檐往东而去,方才是寝殿的内室。婉凝抬头望去,殿阁两侧有一副对子。只是年久失修,字体早已模糊不清。但是透过这幅对联,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当年的繁华富丽。
听闻曾有一个妃子住在这里,后来病死了,这个地方也就荒废了。再后来那些失宠的妃子,也都被关押在这里,自生自灭。婉凝一面叹息着世事的变迁,一面走入那间寝殿。
纤云将油纸伞收好,忙动手麻利的收拾了一处角落。然后扶着婉凝坐下:“姑娘先歇一歇,我这就去找她。”“我去吧,”婉凝并未坐下,而是径自朝着里间而去。
破落的纱帐,缀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纤云伸出手来为婉凝遮挡,还是被这浓重的怪味儿呛的直咳嗽。透过光线明暗的角落,婉凝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低着头不知做些什么。
“江苓嫣,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婉凝直呼她的名字,让江苓嫣浑身一个激灵。自从被关押在东阴宫之后,再没有人来看过自己。也就只有每天的饭食,才可看到一个活的生命。
当江苓嫣慢慢转过身子,望着朴素装扮的婉凝。一时方才回过神来,慌忙跑到婉凝的身边,跪在她面前哀求道:“我求你放了我,放了我吧!离开这个鬼地方,你让我做什么都好”
“皇上驾崩了,”婉凝沉痛的宣布这个消息之后,两人之间再无任何话语。婉凝只是想要告诉她,不要再抱任何期许。这个所谓的靠山,已然崩塌。那一刻,江苓嫣只觉着天旋地转。
但听得窗外一阵闪电,晃的人睁不开眼睛。江苓嫣忽然抓着婉凝的手,怒目道:“皇上驾崩,可都是你害死的!”
“如果不是你从陈国回来,皇上会被人暗害?”婉凝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儿,狠狠道,“天下诸侯就是等的这个机会,你是不是也在等,然后好辅佐太子殿下,做你的太后美梦?”
很多年之后,当婉凝再次走进东阴宫的时候。仍然是会清晰的记得,那一年江苓嫣哀求自己的可怜眼神。可惜婉凝早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负的柔弱女子了。
但见她走到炭火旁,一面命令纤云升起炭火,一面笑着对她到:“东阴宫如此阴寒,就是夏日也是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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