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骨青山》第62章


韩水抚上马鞍,纵身一跃:“我自己能骑,不用你带。”齐林馋了:“青颜今晚真好看……”
韩水:“叫我名姓。”齐林刚扬起马鞭,怔了下:“啊?”韩水:“青颜是个花名。”齐林哭笑不得,念了一遍:“韩水?”
宁国街方圆几里,住的都是富贵人家,齐林念完这一遍,觉得甚有意思,于是一路扬鞭而驰,冲过茫茫闹春人群:“韩水在此!尔等速速开道!”
韩水咬咬牙,板着张脸跟在后面,口中一遍又一遍地骂:“齐林,你混账!”
二人赶到梅林,声音都哑了。
远处烟火,绚烂无声,月下梅林,迢迢如水。齐林去拴了马,陪韩水坐在树下。
花瓣安静飘落,随同回忆,落土归根。手上伤痕突然有些疼,仿佛明月水台,那柄剑割过虎口,刻下一道腥红。
那时,韩水从未想过,他能像今日这样,和剑的主人肩并肩坐在一处,心里不仅装情愫,还装沉甸甸的江山。
“齐林,东宫既立,我这个做父亲的,也算是仁至义尽。”韩水一笑,“待安顿好底下的人,我就随你回封地,过日子。”
这话,虽和当时承诺的不太一样,但想来,将军该等了好几年。韩水又挑逗道:“韩某这名声,自问是有些糟糕,届时若住在你们旁边,还望不要介意。”
齐林星眸一弯:“好。”随后就起了身,背对着他,吹起口哨,一颗一颗地往远处扔石子。
“不是,你怎么个意思?”韩水愣了片刻,“或者,你想复齐家基业,这也不难,我……”
齐林打断了他:“平定九界后,朝廷还要留兵镇守,这个人,皇上会用萧达。”韩水糊涂了:“你在说什么?”齐林:“你听我说完。待萧达远调,你留个替身在皇城,然后立刻随我去南边封地,其余的事,就别管。”
片刻后,韩水没忍住,笑了:“原来将军在担心韩某。”齐林转过身,一脸嫌弃:“你把自己作践至此,这天下,也就只有我担心你。”
韩水拍了拍身边的空草地:“能善始,就能善终,韩某人有的是手段,不怕。”齐林动都未动:“既然不怕,为何要借九界来试探我,还在廿五前夕问我要兵?”
果然,一失足成千古恨。
韩水微微笑,坐成一尊倔佛。
齐林把脚下石头一颗一颗丢完,还是等不到回答,终于长叹一口气:“你当然不会怕了。”
“跳过锦江,挡过飞箭,媚了天,灭了地,不择手段要做人上人,宁死也不服输,你说你如今,权倾朝野,半个太上皇,还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你不怕,齐某会怕。怕你累了,怕你病了,怕你夜里噩梦连连,怕你为天下千夫所指,怕这日子久了,再往下,阅天营护不住你。”
未曾想,梅树下这番话,全无尊严,楚楚求怜,成了齐将军毕生不堪回首的记忆。
韩水一笑,抱起膝盖,悠然倚梅树:“这哪儿是害怕?分明是心慕,是情念,是喜欢。你齐将军,口口声声说我误国,可就是喜欢我,喜欢了这么些年。”
齐林:“妖孽。”
空中烟火,盛放而远逝,一亮一暗,一昏一晓。阴阳交际之间,不谈江山事。韩水望着齐林,双臂绕过头顶,把归魂簪摘了下。
那霎,发如垂瀑,倾泻而下,韩水莞尔一笑,轻轻晃了晃身子,手捋青丝,拨云撩雾。
齐林难辨阴阳,还是馋了。
一片雪白梅花瓣,瓣尖染着淡淡粉红,飘落衣肩之上。韩水侧过脸,仔细拾起,眸子清澈若水。
“齐林,西境六年,我满脑子想的只是再见你一面,可到了临安我才明白,那只是一个开始。我不能只为你而活,我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前几日,我看到秋半年轻水灵的模样,也羡慕,也妒忌,也难过……齐林,我毕竟是个男子,容颜老去之后,怕你生厌,怕……”
说得动情,却不见齐林已经走过来,然后,下巴被捏起……韩水:“?”齐林:“是不是人老了,话都多啊?”
天凊十年,除夕之夜,让韩大人羞辱的并不是齐将军这句人老话多,而是齐将军抱着风情万种的他,守岁到天明,什么都没有干。
难不成是,人老珠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嗷呜,小天使,我爱你们。
韩水手上的伤痕,是二人第一次见面时候,齐林割的,详见第一章 。
两个人都想睡服对方,但是显然并未成功,又不想破坏气氛,有点尴尬。
第60章 凤凰
“今岁,西境特贡锡金石,太常寺命工匠花费九九八十一日,将此石铸造为白泽鱼龙案,献与陛下。”太常令眸中殷切,“祝陛下,江山永固。”
除夕盛宴,太后萧氏因胞弟萧煜染病,忧心如焚,拉西境旧人倾诉思念之苦,西邕王宗伯云安、西锦王爷、南靖王爷、北襄王爷,来回穿行,叙兄弟情义。
女帝坐在白泽鱼龙案前,看歌舞升平,心中暗悔。她是一国之君,却连早些回寝宫作乐都不行。
回过神,一张刚毅老脸近在眼前。云冰笑了笑:“皇叔,近日身子可还好?”云安:“陛下廿五才见过老臣,这么问,老臣惶恐。”
爆竹声中一岁除,宴毕,回宫,紫真大殿处处弥漫着人间烟尘。金年公公碎语,这是夜风把四海祥瑞给吹来了。
漆黑桌案之上,摆着一支血红火凰华盛。云冰的指尖,先从金灿灿的十六片细腻凰羽抚过,而后,镶嵌红瑙凹凸有致的凰腹,再后,两颗涔海玄钻凰眼,闪耀火息一般。
景安坐在云冰身侧,手里侍奉清茶:“陛下,卯时大朝,巳时诗会,早些休息要紧。”云冰苦笑,丢开了华盛:“朕,一国之君,却连明日所戴一支发饰都不能自由。”
天凊十一年,元旦,卯时大朝。皇宫大殿前,羽林军六千围守,臣工五百人,横纵齐列。
女帝衮衣金饰,姗姗来迟,撩开十二旒垂珠,却见阵中,尚且还空着个位置。
云冰掩袖:“何人来得比朕还迟?”金公公:“宁国街的人说,韩大人昨晚去了北台,这会儿,怕还在赶回来的路上。”
正此时,韩水南门下辇,穿过羽林尖刀,匆匆混入阵列之中,忍着被冻了一夜的不适,立成针。朝中官员鸦雀无声,倒是几位外国使臣,议论纷纷。
金年公公拂尘一落,礼乐起。西邕王云安率宗亲献寿礼、中书令楚容上地方贺表、户部尚书林昀奏诸州贡物。
直到宣册东宫时,东门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马鸣。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来,跪伏在地上:“陛下,皇长子他,他不坐辇,骑了马来!”
韩水眉间一皱,看了看林尚书,林昀手心一紧,看了看韩大人。四目相对,全是茫然。
云冰笑了笑:“不愧是朕的儿子。无妨,按礼制,太子受册,也可以骑马。”金年又担心又为难:“陛下,这小太子才十岁呐。”
一片惊叹之中,云翎一路飞驰到景恒正殿。云冰神色欣然,望之如望旭日出于东方。
直到百官首列,小太子突然拉住缰绳,回首,顽皮一笑:“韩卿,我腰上这柄短剑,好看么?”韩水惊诧不及,尚未答话,小太子扬鞭而去。
入殿后,大内宣旨,宗亲、礼部、太常主制,为太子受册。册毕,云翎叩拜,献寿礼。韩水心中,五味杂陈。
巳时,各国赴诗会之王公贵胄、鸿儒名士,由鸿胪、礼部安排,陆续入宫。朝礼毕,翰林院学士常明,一身青服,主持元旦诗会。老掌院学士哑了嗓子,站在旁边,神色漠然。
因要置办诗会,工部将大殿里里外外翻新过一遍,铺了金花红毯,挂了玛瑙、琥珀、黄玉,极尽华丽之色。玉阶之上,赫然摆着两座龙椅,尚书于贤玩笑说,今日景恒殿,似个洞房。
于贤这人,一生办过三件漂亮事。头一件,用汉琎石给灵光坛修了个习武场,不到四年,灵光坛拆了。第二件,在宁国街辟出百亩地,给韩大人盖了府邸,留待后话。第三件,便是不顾太常寺反对,为女帝把大殿布置得似个洞房。
深得帝心!云冰坐在其中一把龙椅之上,当着皇叔云安的面,笑道:“有臣工如此,朕何愁社稷不兴,国家不盛?!”
话音尚绕梁,一个雍容身影,伴着一声通报,从殿前那片金色阳光之中,徐徐走来。
国礼接待,共襄盛世。九皇靖轩,玄色绣金龙袍,宫冥先生,暗纹蚕蛹长衫。
云冰一时神怔。靖轩甩龙袖,环臂叠手于前,平身问礼:“云皇。”其音,深沉有力,其神,不卑不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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