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殊途不同归》第65章


“殿下。臣弟若有心翻你江山,早就不会等到今天了。”轩辕野放稳口吻,捏着剑的手微微松了半寸:“你先放我带着阿黛离开,我自会回来领罪。只要将她安顿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轩辕……”我轻声喊他,他搂在我肩膀上的手突然移了上来,挡住我的唇。
轩辕奕沉思了片刻,最终抬起手挥了两下。他手下的军卫纷纷放下了兵器,自动让出一条出路。
含着哨声唤来白马,轩辕野将我抱上鞍。收剑,翻身,提跨只在须臾间。
一声鸣驾。四踢扬尘。
我抱紧笼头,整个身子沉甸甸地扑上去。一路风息,一路洒血。我摇摇欲坠,几次险些跌下身去。
“阿黛!”轩辕野抽出套缰,将我横腰绑缚。浑身的血液都好像要被挤尽,痛彻肝肺却已然无力呼出声。
轩辕野的声音似乎哽咽了,在无情的烈风中呼应交相:“阿黛,再忍一下,我们到城外去。”
我强打着精神,试图喃语。说得话连自己都听不清,却十足听得清身后追兵的铁骑踏的孔武有力,无情追捕的撕喊响彻云际。
“放箭!格杀勿论!”
随着这句死令破风欲晓,耳边嗖一声擦过一枚铁矢。
轩辕野抱住我,颀壮的身子前倾下去。我转脸睁眼:“你……你是不是中箭了?”
“无妨。”男人把脸从我肩窝里扬起来,单手将我扶正后伸臂绕到肩背上。
“马缰……”他喘着粗气,对我说。
我明白他的意思,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将缰绳递给他。
轩辕野启开唇齿,一口咬住。他的呼吸灼热在我脸颊一侧,青涩的胡茬摩挲着我的脖颈。比吻还要令人悸动的亲密随着全身接踵的一次震颤,我听到血肉模糊的刺穿声,距离耳畔不过寸寸。他硬生生拔掉了肩膀上的流矢,并血淋淋的白羽递到我面前,他说:“阿黛,你收着。”
我摇头,淌着泪水躺倚在他心跳极速的胸怀里,我问他:“你做什么……”
“留着作纪念。”他强撑着笑对我说:“我为你受此一箭,若以后叫你以身相许,不可拒绝。”
“轩辕野,我……只怕没有机会报你的心意了……”抬起手,我将掌心摸索在他宽厚的脊背上。捉住他的箭伤,徒劳地按。
就像他腾出的一只手始终按在我背上的贯穿伤一样,明明都知道是无用的,却是我们能为彼此所做的最后一点事了。
身后的箭芒密密麻麻,所幸白驹脚力超凡。很快就把追兵甩出了射程,我摸着马颈厚重的鬃毛。突然就想起了刚刚来到临安城的时候,疾奔入城差点撞了奈何,最后被阿宝举起来扔到一边的可怜尊骑就是阁下!
短短数日,物是人非事事休。我俯下身子,看着自己的鲜血一点点染红马身:“轩辕……它叫什么名字?”
“野白。”
“用自己的名讳给马命名,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这么另类的皇子了。”我的手已经抓不住缰绳了。耳边的风再烈,在我听起来都像催眠一样:
“轩辕……你不后悔么?你救不了我了,何苦……再赔上你自己。”
“你是千年锦鲤,吉祥的象征。放你在我的王府出事,我怕遭报应。”
如此一本正经的男人在这般危机之下,竟会对我说出这样轻松诙谐的话。
“你还真是……”我哽住哭声。话出半句便迎风咳呛一口血来。
“阿黛!”
轩辕野扶住我的脸颊,急唤我的名字:“阿黛,再撑一下!”
我摇头说不行了,我很累,很痛,而且一点都……不想再坚持下去了。
“你需要现原身疗伤是不是?我这就去找水池!”
“没用的……唐涛一掌几乎断了我肺脉。洛西风那一剑……刺穿我内关穴。我化不了鱼形,只能这样了……”
因大量的失血而缺水,因严重的内伤而虚弱。但我变不了鱼,也得不到丝毫的缓解和疗愈,只能这样硬扛着愈加恶化的状况。
“阿黛!”
我的身子就像无骨的软贝一样倾倒下去,半悬的缰绳被蹭开,我以为我可以就这样被死亡捕捉。眼前却没有出现苏砚大红色的衣裳,也没有出现洛西风白梅下浅酌的眼角眉梢——
就在这时,一声马嘶惨彻夜幕。我只觉得身子像被横丢出去的木桩,被轩辕野抱着一路滚下山坡。
不知多久,我睁开混沌的眼睛。身旁的白马摔成一堆,马臀上的箭足足入肉半尺,此时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眼睛眨一下需要很长时间。
轩辕野伸手摸了摸白驹的脖子,俯身在它耳边:“去吧,老伙计。我知你已经尽力了。”
马通人性,呼噜呼噜地回应了两声。
我靠在轩辕野的怀里,抖着干裂的唇。我问他有没有水。我渴的受不了了。
“你等一下。”他稍微撑直身子,观察着周围的布局。
我们应该是从一个不算陡峭的小山坡上掉下来的,这里只是个葫芦状的谷底,没有一条河。
“这里是昆仑余脉下的青鸾山,河道和瀑布都在西北坡。阿黛,我抱你爬上去。”
可是这山坡虽然不陡,但对于一个肩上受了伤还要徒手负重的男人来说,要爬上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的身子千疮百孔,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疼痛难禁。
还没等到半柱香时间,一个失足滑下,我们二人再次滚回坡谷。
轩辕野抱着我哭了,自上次黎疏死后他在我面前流过那么压抑的泪水后。我真的很难想象今天的他会这么轻易地放开隐忍,哭得毫无风度。
“此一生征战无数,歼敌无数,什么样危机的场面我没见过?阿黛,可是我……”他一拳垂在地,坚硬的岩石瞬间染血了他的拳头。
我咬着他的衣襟,才试着把头颈用力伸出来。否则即使抬手,也够不到他的脸。
我说轩辕野,别丧气好么?这条命数,都是我一个人一步一坑走出来的。
你只不过是偶然路过台下,看了这出结局不好的悲剧。
你陪我入戏,为我揪心,却忘了自己本来该做的事。一步跑上戏台,把本该斩首的戏子抢走了。
拂去他脸上的泪水,我轻轻地说:“轩辕……我想把,阿宝埋在这儿。”
收回手,我吃力地揭开胸口被血染透的衣衫。把深藏在怀里那撮用帕子包好的烟灰取出来。
我的视线已经不清楚了,只能凭着意识在身下挠出一个浅浅的坑。
我说阿宝。每次你钻进土里我都有点害怕的。怕你钻走了就再也不回来找我了。
所以这一次,我把你埋进去,我求你别闹了,别玩了好么?快点出来,不是说好了么?春天埋进去一块萝卜,秋天要收获好多个阿宝的……
我躺在那一小块比我自己的胸都大不了多少的坟茔上。几乎流尽我最后能给予他的眼泪:“我们说好了要等弯弯回来的,还打赌,我究竟……能不能让洛西风爱上我……”
不能提这个名字,不能想这个男人。我把五指深深插进泥土,用极致的折磨来摒弃心痛。
可是那心魔一样的诅咒挥散不去决绝的画面,我要怎样全身而退地从爱到恨?
“轩辕,要么,就把我留在阿宝这里吧。你回去,就说被妖邪迷住了心智,一时犯错。求你父皇原谅,不要再给太子抓把柄了……至少这样,你还有机会……
另外。永远……不要告诉洛西风。我在哪里……”
洛西风,这三个字就像剜骨灼心的毒。我按住心脏的位置,似有用尽全力想要将他扯出来。可是抓满汹涌的鲜血,每一丝都带着白梅香。
洛西风,我好痛……你为什么不来救我呢?
躺在轩辕野的手臂上,我睁着眼望着星空。一千年来。日月星辰皆寂寞,真不知道它们眼中的我的故事,是怎样的?
“阿黛,别说傻话,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轩辕野将我扛上肩膀,抽出马身上的缰绳。将我结结实实地捆上。然后再一次往山坡上爬:“阿黛!有藤条,太好了!”
老天可怜,绝处逢生,一条又长又结实的碧绿藤条从上坡垂了下来。
不仅很适合攀爬,貌似还帮我们提了不少力。
直到自山谷脱身的那一瞬间,我才意识到——这藤条其实是奈何的尾巴!
“奈何姐……”我抓了抓轩辕野的伤。听他一声压抑的呻痛,才判断出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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