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殊途不同归》第89章


我说你的意思,是在变向提醒我轩辕野这个人很可怕么?
“我知道他可怕,像他这样的出身地位,不可怕能活到最后么?
我不愿探究他真实的内心和城府是因为这些跟我没有关系。
我又不夺他的江山,又不害他的妻妾。只要他爱我,还不够我嫁给他么?”
我准备几千几万个理由,不是用来说服洛景天这样的局外人,我只是想说服我自己。
十天后,官家贴出榜文。圣上驾崩,新皇登基。国号顺安,天下大赦。
国之大丧,不宜册封。但新皇诏令天下,唯有苏氏女名黛为后之选,不设六院,仅此一妻。待到守孝期满,许封加冕。
那天我坐在院子里看池塘,洛西风从我身后过来。我说你看,如果一个男人真的想要一个女人相守一生。即便帝王之身份也可以为她独宠一人。
“人家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可我总觉得,比起我们这样别别扭扭的三人行——这样的结果再好不过了。”
“你真的决定要嫁给他?”
“否则呢?”我扔了一颗石子,落在荷叶枯损的冰面下:“你要,送我些嫁妆么?”
“都备好了,存在东厢房。别谢我,是我爹临走前准备的。”
我哦了一声,说你替我谢谢师祖爷爷,阿黛远在宫闱之内也一定会日日为他祈福,祝他老人家长命百岁。
这一刻,我只当他是我师祖,暂且放下阿宝的仇。
“那我呢?”
“哦,祝你和唐家姐姐,早生贵子,有空到京城里来看看我。”我数着手边的小石头,一颗颗丢进池塘。薄薄的一层冰面裂开无数细碎的小孔,冰水肆意,就像零度的眼泪。
“阿芷的身子越来越弱了。怕是要熬不过……这个春天了。你就不能再等等我么!”
转过身,我看着眼前气质全无的洛西风,幽然的心疼炸开胸腔?
他何曾说过这样的话?这么无耻,这么低声下四,这么让人恨不得甩他一巴掌?
我说洛西风你还是个男人么!唐芷是你的妻子,她为了救你命不久矣,你居然还要数着日子想要跟我在一起?
“我就是说了,又怎样?这么沉重的爱,我负担不起不行么!我凭什么就要对得起所有人。我凭什么就不能残忍地把决定做出来?”
“因为师父你教过我,人除了要有情爱和感性,更要有责任。”我站起身,仰着头挡住冬日暖融融的阳光。
在这样好的下午,我快忘了之前的那三年,我们是怎么度过的?
我望着他的眼睛,坚定地眨了眨。突然双膝屈下,冲着他深深磕了三个头。
“师父,这是阿黛当初入门的时候行的礼。现在都还给你。你可还记得,当初唐芷进门,也就在这个院子这棵树下,你对我说,等哪天阿黛长大了,要嫁人了,师父一定为我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你说过,阿黛不施粉黛的素颜最好看。你还说过,我圆脸窄额大眼睛,一看就是能嫁好人家的福气。
师父如师如父,请你,请你同样为我祈福,愿我可以幸福——”
洛西风一动不动地受了我的谢师礼,却在我最后哽住声音的瞬间转过身去。
我只觉得有东西飘到我脸上,比刺骨的寒风还要凛冽。
“三年多来,为师没教过你一点有用的东西。受之有愧。今日你我师徒陌路,愿你……”
我仔细分辨着他的声音里到底还有多少虚伪的坚强,可是真真假假皆虚妄,我们站在分岔路的那一刻,退后一步就是每个人的深渊。
门外车马辘辘,喧闹纷纷。
两队列兵整齐入院,为首的将军是轩辕野的心腹林子卿。
“阿黛姑娘,陛下诏令,我等前来接姑娘入宫——”
“都给我滚出去!官家就能私闯民宅了么!”洛西风大喝一声:“就算父亲要嫁女儿难道都不用告个别么?滚回驿站去等着!”
我怔怔地站起身,走到一帮被骂懵逼的军士面前。
只看到地上摆着一口精美的红漆大箱子,上面印了两条琥珀色的红鲤鱼。
“这是陛下给姑娘准备的。”林将军说。
“辛苦将军了,”我俯下身子,在那突兀的白璧四周轻轻摩挲了几下:“请将军先回驿站休息,明日一早来接我便是。”
黄昏降临之后,我去了唐芷的房间。
她从三天前便开始昏迷,每天只有两三个时辰是醒着的。
我打了温热的水,给她擦手擦脸。
“我们从一见面就开始斗,一直斗到这个家里只能剩下一个女主人。可惜我没赢,你也输惨了。”
我一直觉得她是很漂亮的,可惜再漂亮的女人一旦爱了,那就等于从骨子里开始消磨自己的精气神。不爱到呕心沥血不罢休。
“明天我就要走了,以前修炼的时候听说东海上有座神岛叫——”
“叫瀛洲。”门吱呀一声开了,洛西风进来。
“是的,叫瀛洲。”我说你也知道我要说什么?
“相传瀛洲有位医术高超的圣人,活死人,肉白骨,妙手回春。也许,我可以带阿芷去看看。”
“有希望也总比留在这里看着她一点点消瘦殆尽的好,洛西风,你的确该做点什么了。”
我把水盆端出去。才发现冬天的夕阳真的是太奢侈了,一晃晃,天就大黑了。
今天晚上,我要不要再好好看看这里?
下一次再来,说不定……就是下辈子了。
回到卧室,我打开轩辕送我的那口箱子。对着镜子换衣,贴黄。
我很少化妆,特别是这么认真细致地打磨着自己的这张脸,一笔一眼都仿佛不是我的了。
窗开着缝隙。恍恍惚惚的琴声曲高和寡。
我知道洛西风弹琴很好听,但他很少弹。只有在特别心烦的时候才会拽出这柄快要落灰的凤山焦尾琴,而他在跟我相处的这三年里,也很少心烦。
琴声悠扬婉转,我唇抵着朱红,眉描远黛。
此曲名为红梅白雪知,词是他闲暇所填,我曾在书房有幸瞄过一眼。
漏夜里风雪至
恰应和庭前梅枝
看花人瘦骨相似
霜雪姿红尘相斥
千万人走马皆知
擦肩罢西风独自
松岗明月枯冷碑石
漆着她名字
最无常应是写就饮水词
初见与别辞困顿薄纸
生年里醒时醉时为谁而痴
红梅白雪知
最寻常应是病酒说故事
末了只徒然多添药石
最落寞灯市何人眼角湿
红梅白雪知
我想要关窗,我也想要掩耳,我怕我好不容易捡起来的红妆就这般被多情的琴声夺出无情的泪水。
我从没敢想过有一天,我的洛西风会弹出这样的曲子。就好像用什么缠绵又锋利的丝线拉扯在心上,一曲一锯,割的都是血。
啪一声,弦断戛止,万籁寂静。
我怔了怔,拖起曳地长裙闯出门去——
迎面便是男人素白颀长的身影,黑发模糊过我的双眼,呼吸压迫了我的惘然。他突然伸手拥住我全身繁琐的盛装,低头吻了上去……
077 多飨食,勿相念() 
华服垂地,环佩叮咚。他吻我吻得太投入,拥抱争羞月辉,缠绵撞碎星辰。
这一路从琴断吻到床笫,这一眼从千年跃到咫尺。
我等的太辛苦,以至于忘记了这一刻究竟是我一直期待的,还是最想逃避的——
我想我们之间可以什么都不用再说了,就当这一晚是用情劫天劫凶劫死劫渡来的温存。
因为饮鸩止渴后的陌路,总是决绝得让人无法拒绝。
他的身体很热,极致火烫。唇齿却是冰凉的,白梅香渗透绵长。
白衣翻转,绻缱我艳红华美的礼装。黑发缠绵,结节我霜雪飞鬓的愁肠。
烛火在什么时候完全熄灭,寒窗在什么时候飘然绛雪。
天地间早已无风无月,万籁休止。
他在我身边睡去,修长的肢体曼绕在床。我则起身,吻了他。
吻了一次还不舍,一直吻到他皱了眉。
我怕醒来又是一场纠结不尽的难舍难分。我怕自己好不容易坚定的决心再也无力覆水。
看着床榻上斑驳凌乱的落红几乎被他的纯阳点染成粉淡的胭脂色,躺在这一片欢愉乱红光里的洛西风就像个回到母体的婴孩,双眼紧闭,不痛不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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