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想复国》第36章


如此,方能不负那些牺牲者的英灵。
穆崇玉与沈青他们商量好之后,便要向金陵出发,不想再耽误片刻时间。一众人行至荒田尽处的岔路口,便到了分别的时刻。
落日浓烈的余晖倾洒下来,农田的尽头可以看到夜幕与白昼交缠的云彩,向天际延伸出去。
偶有几处雀鸣啁啾而过,打破了这郊外的宁静。
此处没有外人,穆崇玉便不作掩饰,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望了一眼薛景泓,终是淡淡地撇开目光,道:“陛下,前路茫茫,凶吉未卜。我等便是要赌上全部身家性命,也要完成大业。此次北上途中,多有大渝军事重镇所阻,或有北渝追兵前来抓捕,想来我们别无他法,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我等有幸扩充了兵力,更是要与渝兵奋力一战,夺回我南燕被侵吞的城池。陛下,到了此种地步,难道还要跟着我们么?”
穆崇玉说完,顿了一下,他停了好久,方好似轻叹了一声,低低道:“陛下对崇玉的救命之恩,崇玉没齿难忘。”
薛景泓的眼里闪过一种深沉的伤痛与无奈,可他却只能把这种情绪沉淀在眼底,无法显露分毫。于是,他只默不作声地、目光胶着地望着面前的人。
仿佛要把今后必将到来的分别岁月,都化在这浓稠的一瞥里。
穆崇玉感受到对方的视线,他的嘴唇轻不可见地蠕动了两下,恍惚是欲言又止,可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到底是再不肯吐露只言片语。
穆崇玉转身决绝而去。
大片大片夕阳的残晖铺叠下来,洒在他纤瘦却挺直的背脊上,洒在他如墨一般的黑发上,洒在他素白的衣袍上。
薛景泓只觉得这赤金色的阳光太过刺眼,竟照得他不自觉地眯起了双眸。他伸出手来挡在眼前,却触摸到了湿润的眼角。
那里仿佛有一滴清泪流下,顺着他的面颊一直流到了下颔,滴进了他敞开的领口里。
分外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平时作者菌只是上午有课,周二全天都有课,刚刚才从教室回来。这章还是中间抽吃饭时间码的,有点短小了,抱歉抱歉_(:зゝ∠)_
第34章 还你河山
北上金陵的路途不但艰险; 比之从前更多了几分孤注一掷的不安。
几经周折,他们已不敢贸然进入沿途城镇; 只远远地,从郊外的农田、树林里穿梭。夜间若能找到农舍借宿则可,若找不见; 也只好露宿在外。
所幸一群人前后守夜,倒还没出大的岔子。只是这几日晚间夜宿,或是清晨动身之时; 都恍惚感到周围隐隐地有一阵窸窣异动; 随在身后。
难道是被跟踪了么?
穆崇玉心下一沉; 他与沈青悄然商量好计策,然后故意把整个队伍的步伐放慢,只佯装疲累之态。到了晚间夜宿之时; 也故意撤去了一半夜间的守卫; 实则埋伏在两侧; 以显露出破绽; 打算诱敌出现; 再与之拼死一战。
到了夜晚; 弯月渐渐挂上树梢; 从林间缝隙里洒下一片清辉,四处都静悄悄的。
穆崇玉闭眼假寐; 实则把手紧紧地按在埋在衣袍下的利剑上,心中不免紧张。
这个时候的他们,已经犹如惊弓之鸟; 稍有一点风声,对他们来说都可能会酿成灭顶之灾。
然而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周围仍然平静如初。就在穆崇玉快要放松下来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阵极细微的脚步声摩擦着荒草,缓慢地靠过来。
然后那脚步声竟是停在了自己的身侧。
穆崇玉模糊地感觉到来人似乎是俯下了身来,有一片隐约的阴影覆盖在眼睑之上。他覆在腰间利剑上的手不由得更抓进了些。
可那人似乎却再无其他动作。他一动不动地,甚至让穆崇玉以为其实并没有什么人走到自己身边。
然而隐约间可闻的轻浅的呼吸声,却不可能是假的。
穆崇玉心内一凛,他不打算再耗下去,猛然抽出利剑,一瞬间架在了来人的脖子上。
那人躲闪不及,只状似惊慌地挣扎了两下,然后便放弃了,像是下意识地别开脸,动作尴尬。
穆崇玉却在浅淡月光的照耀下,看清了这个人的脸。
他禁不住蹙起眉头,神情不善地盯着他,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句话:“陛下,这是做什么?”
他举目四顾,发现周围的守卫都浑然未觉薛景泓的存在,依然驻守在最外…围,那么薛景泓只有可能是早就混了进来,或是从自己身旁的树顶上跳下,才能走近自己。
他抬眸质问地看着这人,可薛景泓只嗫嚅地唤了声“崇玉”后,就没了下文。他偶然转过眼眸看向自己,可下一刻,又像一个做了坏事被抓现行的孩子一样,不安又窘迫地迅速移开了目光。
穆崇玉忽然觉得有一股烦躁之感从心底升起。他蓦地抽回了剑,闷声道:“陛下,你虽于我有救命之恩,可却到底是害得我国破家亡的仇敌,暂不提因为你,我大渝多少将士命丧沙场,就算是战乱已止,你也没能将南燕旧土治理得安和利乐。因为你,因为你们大渝对南燕的轻贱,多少南燕百姓不得善终。”
说到此处,穆崇玉的声音隐隐染上几分激愤情绪,惊动了其他人。守卫忙围过来,却对眼前情景摸不着头脑。
穆崇玉霍然站起身,道:“我之前未杀你,是因为你对我有恩,可现在你如此固执,仍要跟着我,就不怕我再不顾念什么恩情,一刀杀了你吗?!”
穆崇玉鲜少有情绪如此激荡的时候,他明明在对薛景泓厉声斥责,可衣袖下的手却忍不住颤抖。“咣啷”一声,他手中的剑掉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周围守卫听到穆崇玉所言,忍不住微微骚动,想上前把薛景泓制住,更有甚者已暗暗拔出了尖刀。
对于这些从鹰头寨跟随穆崇玉至此的人而言,既未经历过当年渝燕两国之战的惨烈,也不知薛景泓和穆崇玉之间的纠葛,全然不知穆崇玉心中的百般复杂情绪。跟着穆崇玉,只是因为他给了他们希望。故而穆崇玉想杀的人,他们便去杀罢了。
沈青却阻止了他们,只让他们静静地在一旁候着。
他自然十分了解穆崇玉的心性品格,看到穆崇玉神色便知他不忍下手杀了薛景泓。但还有另外的一条——杀了薛景泓对他们而言,除开能够一时痛快之外,并无太大好处。
若他们此时已是兵镇一方的大势力,杀了薛景泓,趁北渝大乱之时便可直捣黄龙,一鼓作气灭了北渝都城,然后把天下坐收为囊中之物。可现在,他们太过弱小了,自保都尚且顾不及,哪有兵力去攻打北渝帝都呢?
杀了薛景泓,只会给穆渊、徐立辉之辈可乘之机,若这些人得手了,天下怎样暂且不论,他的陛下,他们这些南燕旧部,还有鹰头寨的兄弟们,定然会落得一个四面楚歌、一朝惨败的凄凉结局。
是以如此两难境地,他们除了静观其变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穆崇玉的眼里竟有隐隐的惊惧逃避之色蛰伏,剑落在地上,他甚至慌乱到来不及去捡,便转过身拂袖而去,急急对周围远候在一旁的众人道:“天色将明,我们这便出发吧。”
沈青等人连忙应是,纷纷收拾一番,紧跟在穆崇玉身后。
独留薛景泓一人,落寞地站在这一片即将逝去的月光下。他在原地站了许久,然后弯下腰来,捡起穆崇玉落下的剑,动作轻柔地抚过剑柄的地方。
那上面冰凉冷硬,可薛景泓却觉得,仿佛有穆崇玉的余温留在上面,让他情不自禁地流连许久。
穆崇玉一行人的声音已经远去了多时,几乎听不到什么动静了。薛景泓忍不住又迈开了脚步,朝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跟了过去。
再跟一程吧,再跟这最后一程,他便离开。他不能再让崇玉为难。薛景泓在心里默默地警告自己。
清晨的阳光渐渐破晓而出,到了晌午时分,太阳便颇有些热度了,晒得穆崇玉一行人都有些乏,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沈青回头看了看队伍的末尾,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忙回到队伍前方告知穆崇玉道:“陛下,他……又跟了上来。要赶走么?”
穆崇玉脚步微顿,却是立即又加快了步伐,面无表情地道:“不管他,他愿意跟就跟着。想必过不了多久,他自觉没意思,便放弃了。”
沈青应是,又欲言又止道:“可是,也不能总叫他这么跟着,咱们接下来的行程毕竟是隐秘之事,若叫他知道了……”那还有复国的可能么?
沈青虽感觉到薛景泓必不会伤害穆崇玉的性命,可却无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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