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想复国》第55章


夏日傍晚的夕阳燥热异常,通红的云霞仿佛绵延的烈火烧灼在人心上。
军队行进了十天了,每个人都有些疲惫。虽然这一路以来,见南燕人就杀,见南燕妇就辱,让这行军的艰难多少消磨在这变态的虐杀欲中,但到了这个时候,隐隐的焦躁却弥漫上来。
因为预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薛成化蹙着眉头紧盯着两侧的荒田。田垄两边的芦苇很高,遮挡了他的视线,他不得不命下属拔出尖刀,将这些碍眼的东西齐刷刷地砍掉。
可是砍掉之后依然是无边无尽的荒野,并无半点人声。
这十分不对劲。
在他的预料中,经过前几天的发酵,势必会有大批的叛军乱民组成乌合之众,揭竿而起,或直接杀进当地官衙,或偷偷伏击于此,与己方一战。
在三日之前,他还就地围剿了一批叛民,并把这一情况快马加鞭地告知给了远在帝都的薛景泓。
若薛景泓知道了他大发善心的南燕百姓是这般仇视自己,定然会暴怒得失了分寸吧。
薛成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那样的场景。
前些天确实是按照他的谋划进行的,然不知何故,自三日之前,那些叛民却突然蒸发了一般,再查不出踪影。
难道是他们知难而退?打算躲起来隐忍度日?
薛成化脸色黑沉下来,手中鞭子一紧,打在马臀上,马儿嘶鸣一声,踏踏地飞奔了出去。
领兵将军一看,也连忙挥动了马鞭,传令全军加速,紧跟着薛成化的步伐。
夜色将至,暮色四合。
马儿跑得累了,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薛成化只得神色阴郁地跳下马来,让下属牵着马匹到一旁荒草地上喂马。
此处离豫州只有百里距离了。这是秦岭绵延的最后数十里余脉,再往前走,便能出了峡谷,绕开山脉,挺进一望无垠的平原了。
那时候,想必凭自己的三万大军亲信,兵临豫州,捉拿逃犯,定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想到此处,薛成化眉间阴云方散去些许。他正待要走到一棵树下稍事休息,却忽然听闻一阵刺耳的嘶鸣,骤然划破了夜空的寂静。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嘶鸣声响起,步步逼人。
薛成化纵然跃起,猛地抽出腰间利剑,神色紧绷地死死盯着四周。
黑黢黢的夜色下,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恍惚间看到有几道黑影挥舞着闪着银光的刀剑,然后有刺鼻的血腥味伴随着凄厉的嘶鸣扑来。
糟了,他们的马被人杀了!
薛成化瞬间反应过来,他大喝一声,整个军队才像一条缓缓蠕动的巨蟒一般,恢复了活力。
刀光剑影,杀伐果断,两方人迅速扭打成一团。
然而那突然窜出的黑衣人实在太快,快到他们尚未反应之时,就已经夺去了数百马匹的性命。马尸横陈,血流四地,北渝兵提刀砍人时,还未迈出步伐,就被脚下的马尸绊得四肢仰倒,便只能任人宰割。
场面几乎是一面倒的残酷。
但渝兵到底人数众多,调整阵型,重整旗鼓只是时间问题。薛成化自小血性刚烈,在军营中长大,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只是那伙黑衣人也不傻,见势头逆转,也不恋战,抽身便走,只几息时间,竟没了踪影。
薛成化派兵狼狈去追,可终究是徒劳无功。恰巧彼时云遮月来,露气更重,要想追上这群在夜色中来去自如的魅影,根本是痴人说梦。
这伙人着实来得蹊跷。手法如此迅捷利落,上来便伤我马匹,可谓是戳中利害,又绝不恋战,杀了马杀了人便退。
此等沉着心机,绝不是一般的乱民叛贼能够做到的。
到底是谁,放了如此冷箭?!
薛成化越想越觉得窝火,他恨不能把下属将军全都叫来军令处罚!可是那白白折损的兵力却是回不来了。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天边阴沉沉的月光,做下了一个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更新9月25日~
第55章 狼狈为奸
艳艳高阳; 晒得人筋疲力尽。煞白的阳光照耀在高大厚重、硬如铁壁的城墙上,反射出一层刺耳而令人绝望的光。
这已经是攻城战第二日了。
他的几万大军竟然敌不过叛贼这些区区乌合之众!
薛成化脸色铁青地看着远处城门上不断射下的箭矢; 稠密犹如乌云压顶。经今日一役,再加上前夜马匹被杀,损兵折将已近半数; 照这样下去,捉拿不住叛贼,反被杀得片甲不留; 薛景泓对他的信任一定会大打折扣。
薛成化盯着头顶毒辣的太阳; 他感到自己的耐心在漫漫地被烤焦、晒化; 然后猛地蒸发成一股邪火。
这一役,他背水一战,只许成功; 难容失败!
一阵尖利的哨声破空而响; 仿佛利刃划过了乌泱泱的战场。
薛成化大旗一挥; 敕令全军撤退; 暂到城外安营扎寨; 整顿休息!
穆崇玉亲临战场指挥; 他在城楼上看着敌军如潮水般退去; 忙对沈青附耳说了一句话。沈青会意,传令下去; 挑了几个手脚灵活、行动机敏的老兵跟着这撤退的潮水,潜伏了过去。大军则见好就收,并不恋战追击。
战到酣时; 却全军撤退,必有古怪。
“听我的命令,加紧防备,昼夜不息!”
穆崇玉低喝一声,这命令便一层层地传递下去,如身使臂,如臂使指。
这日夜间。
薛成化大营隐藏在黢黑的夜色下,树影遮住了那透出的光影,更显沉闷。
伤兵败将的哀嚎声隐隐地从帐外传来,薛成化不耐地摆了摆手,便立即见侍从跑出营帐,大声呵斥着那哀嚎的伤兵,声音顿时小了下来,夜色又复归平静。
薛成化眼中的不耐之色这才熄灭了些许,他皱着眉头打开了一封沾着露水的信笺,神色严肃。
信不长,却极其重要,他反复读了三遍,才终于徐徐吐出一口气。
援军即到,万望保重。生死之间,在此一举。
有了这句话,他才肯把希冀托付在对方的身上。毕竟,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
*
彼时豫州数百里之外的一条官道上。
月色影影绰绰地从树影间漏下来,挥洒在一队急匆匆行进的骑兵身上。马蹄得得迈进,却不踩农田,只踩在被过往车辆马匹踩实的地面上,看起来训练有素。
行进在整个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个颀长挺拔的青色背影。月光朦胧地照在那人俊美的长眉上,缓缓流淌下来,顺着那高挺的鼻尖,紧抿的薄唇一泻而下。
那人眼里深藏的流光亮起又熄灭,然后不动声色地继续加快了行程。
这个人,正是被穆崇玉“弃”之江南的穆渊。
自穆崇玉逃走之后,他明里暗里派人去追,只可惜线索到了豫州便中断了,他一度以为穆崇玉这是从南到北,向着北渝帝都自投罗网去了。
若果真是这样,他便可作壁上观,等待着薛景泓一怒之下将穆崇玉赐死即可,到那时,他养精蓄锐,再以报国君被杀之仇的名义北上起义,与薛成化一呼两应,发兵帝都,一举拿下薛景泓,便能成为梦寐以求的南燕之主。
这一年来,穆渊都是做好了此等打算。
只不过世事皆出人意料。两日前,他竟收到了一封惊天密信,信上说,穆崇玉非但没有被北渝捉拿,反而藏匿在了豫州,并胆大包天地将豫州牧取而代之,一方独大。
穆渊读到这信时,脸上不免浮现出一种意味不明的阴沉笑意。
不愧是稳坐皇位近十年的燕帝,手腕竟也如此阴险。看来他从前果真小觑了他。
薛成化打探到这个消息,是要趁此机会,将穆崇玉捉拿归案,促使北渝南燕再次反目成仇,激起民愤,然后“乘民意,顺大势”,众望所归地拿下北渝帝都,逼薛景泓退位让贤。
这确实是个绝佳的时机。
薛成化可以顺势取代了薛景泓的位置,他,穆渊,则更可以顺势取代穆崇玉的位置。一箭双雕,再好不过。
穆渊点兵点将,集齐五万兵马,择近路出发,昼夜不歇,已行进了二百里地。
距离豫州还有五百里之遥。只要加快行程,不日即可到达。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再一次看到自己那久别的子侄的模样了。会不会如同一年前他跳下水时的那般惊惶无措?
穆渊嘴角不自觉地噙着一抹诡异的笑容,他挥动马鞭,疾驰出去。
*
穆崇玉明显地感到,薛成化大军改变了进攻策略。不再是一味地猛攻城门,而是采取了奔袭之术。
白天安营扎寨,稳如磐石,任我方前去百般骚扰都固守不出。到了夜晚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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