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同人)[鼠猫暧昧-民国]京华梦》民国]京华梦-第7章


诺,谁都不能毁!
“陈副官追查革命党,找到了知情的人……在……八大胡同……”曹小姐吞吐出最后四字,大家小姐的矜持,欲语还休。
八大胡同!
彻骨的寒意钻进骨子里。
八大胡同,小李纱帽,纵情声色的嘈杂,刺目的艳红统统迎上来,目眩神迷。他顾不得其他,奔出去,枉顾身后的叫喊,顾不得!
永全院白日里的宁谧,被他一脚踏破,屋子那头,殷红惊得一跃而起。手里的茶杯跌在地上,粉身碎骨,清脆地一响。她愣愣望着他,该来的总是要来。
“是你?”
他看着她,平静无澜的语调,刺得她簌簌地抖,却终是不肯服输,挺着腰杆,嘴唇咬得发白。她要在这乱世里讨生活,除了活着,她已什么都不剩。陈云然是什么人!曹大帅是什么人!她是窑子里的婊子,拿什么上演那戏里大人大义的情节!
“是又怎么着!他是革命党!我卖了他咱们都好活命!陈云然是谁?他们是兵!民不与官斗!”她开口,止不住颤抖,扬高了嗓门,仿佛这样,一切似是而非的因由都可名正言顺起来。
白玉堂猛地冲过去,攫着她细瘦的胳膊,脸上的妆来不及卸,趁着黝黑的更亮,仿佛正燃烧着一簇热灼的火苗:“斗不斗是我自个儿的事!我认定他,你却让我不仁不义!”他摇晃她,那灼烧着他的怒意瞬间爆出来,仿佛要将她化成灰烬。
她让他不仁不义?
乱世纷争,他们无辜!她不愿充作三牲九礼,让人猪狗样的屠杀。她要的不多,活着,生不如死也好,她想活着!这有什么错?那革命党的生死本不与她相干,她已仁至义尽!
他却怨她坏了他的仁义?
诚心盼着他好,周旋兜转,不忘替他洗清关系,也是为他,竟也是错?
心沉下去,进了腊月的冰潭,她已觉得无望,索性撕下脸皮,刻薄地扯开嗓子喊开:“仁义?!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当你是什么?不过是个三教九流都不上数的臭戏子!你凭什么和他们斗?呸!”挣扎着,扭着白玉堂的衣衫,指甲在他脸上抓出两条血檩子,“疯子!去相信那革命党的鬼话!你以为是谁救你?我若不说,我们都是死!什么仁义?你真以为自己是武松还是林冲?那是戏!”
那尖利地嘶喊突然在屋子里鲜明起来。
仁义道德,林冲武松。
都是戏。
白玉堂愣住,蓦一松手,殷红一个不稳,踉跄着跌在地上,闭着眼睛呼哧地喘着粗气。白玉堂看着她,突然觉得一切模糊地遥远起来,那张记忆里俏丽风情的面庞变了模样,陌生地呈在眼前。一切翻天覆地,只是不知,改变的是谁。
他伸手摸摸脸颊,粉和油彩顺着伤口爬进去,火辣地刺痛。
一切变得模糊,那些变了调的过往,在脑里打着旋飞过。他慢慢退到门边,一背身,房门吱呀大开,迈出去,一切都会不同。
殷红惊惶地听着那一声渍响,抬头看那门前的背影,悲戚无边际地锁住她。再一步,从此,天涯陌路。她不顾一切扑上去,狠命地抱住他的腰,胳臂收得死紧。开口,声音夹了哭腔,抖得厉害:“玉堂!玉堂……”她急急地唤,卑微地圈着他,交握的双手抓得发红。
手却被掰开,僵硬地垂下。目送着那绝然地迈步,白玉堂只留给她的生命,一个孤绝冰冷的背影。终于,止不住,滑在地上,无声地嚎啕……
至此,他们的故事终结,没有后续,告别浮华尘世里的动荡离合,走向一个似是而非的终结。
展家达成了共识,他们摸消了展昭的存在,危及家族,弃车保帅。
白玉堂辗转获知,他被押解回直隶——曹大帅的地盘。
自此,再无讯息。
戏仍旧唱下去,初六时,广德楼里宾客爆满。仍是《夜奔》,他从未如此投入,那一夜飞奔而去的林冲在他身上彻底活了,血肉相容。他想要奔去另外一番天地,等着他们说过的所谓黎明,只是那夜却漫漫弥笼,不知哪里才是他的梁山。
一楼角落,喝自带洋酒穿墨色西装的男人,如约而至。戏散时,他差班子里的小子送去了那个油纸包裹,他想捎话儿问一句:你们说的未来还有多远?可终于,咽回去,腐烂发霉,只字未提。
散场时,他独个儿往“棉花地”走回去,月光地下,“张记”还未收摊。老板笑容可掬,端上的豆汁灼热新鲜,他饮一口,却不再是当初的味道。一些往事蓦然清晰,他没来由,突然记起那夜月光下青春勃发的笑脸。
心头空落落,说不出来的滋味,化成一阵抽疼,渐渐麻木。
这样的时代里,有人来过,有人离去,行色匆匆,不留一点痕迹。人命是红尘孽海里的沙,随波逐流,到最后,谁遇见了谁,谁又忘记了谁,都沉浸了时间的河底,岁月冲刷,走得悄无声息。
他告诉自己,或许仍有那样的一日,他们仍有可能,面对面,君子之交,他答应带他见识老祖宗传下来博大精深的玩意儿……
****民国十一年?夏?北平****
时局动荡,这些年来素来的形式。
人心惟危,自顾不暇。广德楼里高朋满座,圈出了个虚假的世界,没有民生凋敝,不见国耻家仇。
白玉堂拾掇了行头,镜子里上了妆的煞白的脸,新明地衬出乌亮的眼。他看着,手擦过铜镜,记忆里恍惚而过的是另一双迥异的眼。不带桃花,不会顾盼,却总投射出干净纯然的理想——那些早已死去的纯粹。
他们没有再见。
展昭终于失约。
三天前,他终于得知,早在被押解直隶的一个月后,他就已经注定失约,距今整整六个月又二十五天。
脑子一片空白,那些纷乱错杂的记忆交替闪回,夹杂着断续的唱词。他只是勾起嘴角,似笑非笑。也好,这样也好。那样的地方,这样的身份 ,一个月的时光,不用埃过太多的折磨。心理却翻涌着不甘,酸胀地漫溢,闷得慌,透不过气。
君子一言,他们约好。
白玉堂对着镜子整整软罗帽,堂外惊天的喝彩,牡丹亭里又惊梦,那些风花雪月,旖旎情事,应得今天的景致。曹大帅新娶了第六房姨太,广德楼里包了场,这一天里戏台子上一切的爱恨离合,全都为他上演。
白玉堂对着铜镜紧紧罗帽,忽然地扯起嘴角。
他说过的话,仍旧作数。
他听过他的《夜奔》,却还为来的及见识其他的万般精妙,今日,他应约。
唱给他听!
他起身招呼一声,往戏台子去。
嘈杂淡去,他今日不是悲愤难挡,却茫茫不见前途的林冲。
《狮子楼》里,他是要将那横世霸徒逼杀的武二郎。
他开嗓,四座俱惊。
这样的日子,《狮子楼》里武松追打西门庆,唱的什么?含沙射影,人尽皆知,曹帅的新姨太如何进门,变调的演上一出潘金莲诱引西门庆。
曹帅怒极,茶杯子扫到地上,惊得“西门庆”骤得停下,锣鼓骤止 。
白玉堂却仍兀自唱下去,戏还没完。
灰白的制服涌上来,羁押住他,他冷冷笑着,气沉丹田,声如洪钟,直干云霄,停不了。直道脖子上冷硬地剧痛,黑暗袭上来,一切远远滑去。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那轮明月,碎银子月光泻下来,映亮记忆……
****1950年?春?北京****
掌声错杂,没有从前声浪滔天的喝彩。
人们变换了方式,广德楼换了模样。
现在是一九五零年,解放已经一个年头。广德楼易名成了前门小剧场,已没了咿呀的调子,改成了曲艺的唱台。
白玉堂坐在台下眯着眼看台上,恍惚间耳边泛起陈旧的调子。
……良夜迢迢,良夜迢迢,投宿休将他门户敲。遥瞻残月,暗度重关,奔走荒郊。俺的身轻不惮路迢迢。心忙又恐怕人惊觉。啊!吓得俺魄散魂销,魄散魂销。红尘中误了俺五陵年少……
他笑,五陵年少,逝去不复。
他倒了嗓,戏已不再唱。
三十年前那场故意的冲撞,让他在大牢里呆了足月。曹小姐仍是惦念,班主破本孝敬,他总算从那鬼哭神嚎的狱所脱身,只是几番折磨,一场大病,病好时,嗓子哑了,再唱不出那开场嘹亮的“啊——哈——”。
两鬓飞白,三十年前的戏唱完,三十年前的梦,醒了。
他起身离座,慢慢遛在北京面貌一新的街道,记忆凌乱地飞逝。
到“张记”叫一碗豆汁,滚热地尝一口,一抬头,猛一晃神。
“玉……堂?”
他愣愣,眯眼打量着头发斑白的女人,朴素平凡的发髻,棉布碎花小衫洗得半旧。记忆里仿佛还有她风情万种的面庞,如今,岁月冲刷,弥散无踪。
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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