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扶残醉寻》第6章


「送客房去,快去请大夫来。」
家仆们抬头一看,见是老爷发话,应了声后便由其中一个年轻人将人扛上背,快步奔向客房,另一人则撑了把伞去药铺请大夫。
大夫被大半夜里摇醒,听是官家有事忙把药箱一拿跟着来人赶往顾府。到了客房后又把脉又针灸地忙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把原本脉象微弱的男子从鬼门关前拖了回来。
大夫提袖抹汗,把配好的药递给下人去熬,对顾逢霖道:「大人放心,这人已无大碍,喝几帖药休息几天便可痊愈。」
顾逢霖拱手道谢:「麻烦您深夜跑这一趟,多谢了。管家,给大夫诊金。」
管家颔首,领着大夫离开客房,顺手将客房的门掩上。
屋内,顾逢霖侧头看着床上的男子,样貌年轻俊美,约莫二十岁的年纪。仔细看向他露于被外的手,四指末端的掌肉处有明显的老茧,虎口的皮肤也比一般人粗糙,是个用剑人的手。
「唔……」男子痛苦皱眉,似乎想从重重噩梦中挣脱,却陷在醒与不醒的交界。
床畔竹架上的铜盆,盛了盆浮着薄雪的冰水,盆边还搭了条方巾。顾逢霖将方巾浸入冷水,稍稍拧干了些,侧坐床缘倾身把方巾轻放于男子高烫的额头。
岂料方巾才刚触上男子的额头,他便骤然睁眼,捉着顾逢霖握着方巾的手戒备瞪着他的脸。
「你负伤倒在本府门前,这里很安全,放心休养吧!」空出的手拍拍男子露于被外的手臂,道。
被捉住的手腕因这句话松开箝制,男子眼里的戒备消褪,任由顾逢霖将他暴露在冷空气中的手放回温暖的被褥。
「好生休息,有什么需要就喊一声,我会安排下人在门外候着。」
男子颔首,眼帘再禁不起疲累缓缓合上。顾逢霖起身离去,关上门扉时脑海突然闪过一丝念头……
要是棠儿还在人世,也该这般年纪了吧!
顾逢霖自嘲苦叹:「想又何用?终究不是棠儿啊!」
摇摇头,将门轻轻关上,长叹而去。
屋内,男子倏地睁眼,眼里流转诸多情绪,听着屋外渐渐远去的脚步与叹息声,一夜无眠。
躺在床上休养两三日后,男子伤势痊愈已可下床行走,问了伺候的仆人顾逢霖起居之处,沿着简朴的回廊来到东院。
男子,是无形、也是顾棠。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在雪地里站在转往顾府的街角,一站就是一整天,看着里面的人进进出出,却怎么也等不到屋子真正的主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扇大门要被关上的时候他好难过,难过得真气乱窜,撑着最后一分清醒奔向那扇门,希望它永远也不要关起,却眼前一黑,昏倒在顾府的门前。
走在回廊,被岁月磨蚀得破碎的记忆,随着眼前看到的景象突然找回失落的碎片,在脑海拼凑出一幕幕清晰的过往。
回廊的尽头是顾逢霖处理公务的书房,记得小时候最喜欢这里浓浓的书卷味,虽然不怎么喜欢读书,也不喜欢那个总是摇头晃脑子曰孟云的夫子,却喜欢父亲书架上一叠叠的书。
每本书都被爹翻了无数遍,翻得书边都黑了,喜欢学着父亲看书时的模样,认真翻着根本不识得几个字的艰涩书本。喜欢坐在父亲的腿上指着页面上的字要爹爹教,嗅着爹身上独有的气息,那种总染着石墨香的味儿,就觉得心安。
胸口处暖暖的,仿佛回到三岁前的时光,那段……短暂却幸福的时光……
尽头处的书房渐渐映入眼里,无形脸上流露连自己也无法想象的柔和,掌心贴在半掩的门扉,推开这扇门的当下一股冲动突涌胸口,只想对父亲说——
棠儿回来了,我……回家了……
磅——
却听见屋内以掌重击桌面的巨响。
「你说什么?房大人真决定这么做?」
「是啊,唉……」
另一人摇首沉叹。
「虽然不是不能理解老房这么做的理由,可是为了因办治押送官粮却被盗匪劫去的失职儿子,竟滥用职权把要送往北方灾区的官粮挪来抵充。真不知老房在想什么?这可是杀头大罪啊!一个儿子和广大灾民,孰轻孰重还用问吗?我知道这么说不厚道,但是儿子没了还能再生,可他这么一弄,死的是成千上万的灾民哪!」
「你劝过了吗?」
屋内,顾逢霖的语气有些颤抖。相似的抉择,勾起太多他不愿想起的过往。
「劝了!当然劝了,问题是没用。我这里是劝不动了,所以想拉你去劝他,想当年你不也——」
说话声骤然停止,开口的人一时嘴快提及老友痛心往事,忙把话打住,悔道:「老顾抱歉,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逢霖胸口一抽,合眼摇头:「别说了,我懂你的意思,我同你一起去老房那儿再劝劝看吧!」
「好好好,咱们这就走。」
房门被人朝里拉开,顾逢霖方一开门便看见一张脸,和一只举在半空的手。
「无形?」
两三天来对方也只告诉他这个名字,至于姓氏为何,既然男子不愿告知,他也不会过问。
「有事?」顾逢霖垂眼看向无形提举的手,问。
来不及得到回复,便被焦急的老友推着背催促:「你快点,晚了就劝不了了。」
顾逢霖对着无形道:「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无形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快步消失在回廊转折,听见体内流淌的热血,犹如寒冬冰封的河川,一寸寸凝结冰冻的声音。
儿子没了还可以再生……
这句话宛若尖针,刺破一个个被美好保存的回忆,流下一地恶心发臭的浓汁。
原来,你从没惦记过我,没找过我。
在我哭喊爹爹的时候,您在哪?
在我生不如死的时候,您又在哪?
顾棠只不过是你能舍能扔能不理不寻,反正死了没了还能再生的儿子是吗?
是吗?是吗?
对您而言,顾棠就这么不重要吗?
好恨!
恨把回忆留存于心的自己、恨方才动摇想舍弃复仇的自己、恨——
恨眼前看到的一切。真的好恨!
无形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像张精致打造的人偶,俊美的面庞透着让人发颤的冷意。
「顾逢霖,我、恨、你。」
紧咬的下唇渗出鲜红的血,沿着嘴角在苍白的下颚勾勒盈满恨意的一笔。
残情
房九璇的命是劝不回了,老友坚定的语气如他多年来坚定正直不阿的作风,仍如竹子般笔直。问他这么做值得吗?老友叹气摇头,沉痛地道了句——
「不值,我对不起那万千灾民。可当下得知消息时,我……我只想救自己的孩子。」
另一人仍想再劝,被顾逢霖摇头止住。
「老顾!」语气明显不满,不满顾逢霖的做法。
「九璇做这决定很不容易,不容易哪……」
如果当年他也能如此毅然,就无须受这十七年茫茫寻人的煎熬,无须……在每个梦到棠儿的深夜,醒后满怀懊悔。
拜别两位好友返回府里,由于思绪烦乱,开始并未察觉府中竟静得异常,直到在书房外看见两个下人倒卧地上,颈处还冒着血水,刺目的鲜红漫开一地。
瞬间想起的,是离开前来书房找他的青年,顾逢霖急奔入内唯恐无形已遭毒手。
岂知才入内,便见无形倚着书柜,手里还拿着本他亲手批注的词本,原本挂在壁上的画全被扯下扔在地上,眼前的一切让顾逢霖懵了。
「你没事吧?」
无形的视线从词本移向顾逢霖,冰冷的眸子却勾着魅惑的笑,道:「你终于回来了。」
「这怎么回事?」
突然想起入府后便再也不见其他人,一抹恐惧陡升于胸,「其他人呢?」
「其他人?」
无形歪头看着顾逢霖,噙着笑意反问。手一甩,词本给扔在满地的字画上。迈步踩过满地字画,一步步欺向顾逢霖,直到两人近得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感受,无形才停下脚步。
无形笑了,弯身以唇轻抵顾逢霖耳廓,伸指碰触他的后颈,轻声道:「其他人都死了,接下来……换你了……」
「你——」
顾逢霖本准备运气反击,未料才方提气便发现自己内息尽失,顿时大惊。
「你究竟是谁?」
两具身体贴得太近,近得让无形闻到的全是记忆里最熟悉的墨香,一股悸动电击般打在下体,竟在瞬间硬了几分。
无形皱眉,不解身体的反应为何如此。
这些年来肉体的纠缠对他而言只是换得生存与杀人机会的手段,无论对象是男是女,他是抱人或是被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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