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寒霄》第7章


苏子煜笑道:“寒冬腊月,又哪里能见得桃花?”
沈宵笑而不语。
马车驶入歧途,山穷水尽之后,一片桃花林浮现于世人眼前。
只见灼灼桃花开得灿烂至极,在凛冽的寒风中自有一番别致的花枝招展韵味,繁密艳丽地勾人魂魄,不似凡物。
更加不同凡响的是,桃花朵朵皆为鲜血色。红的妖冶至极。
沈宵惬意地眯起了眼睛,仿佛冬风拂过了花瓣就变成了东风,让人舒适。
“好看吗?”
苏子煜点头:“先生选的地方自然是不俗之地。”
道完这句话,苏子煜的表情突然充满了敌意与戒备——他注意到了那个凭空出现的怨灵。
骨节分明的手默默搭上剑柄,在触及到那冰冷之物之前被却被沈宵拉住。他不解地望向沈宵,只见沈宵摇了摇头,依然轻松惬意。
怨灵直勾勾地看着沈宵,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随着他的靠近,苏子煜的敌意愈发旺盛,更加不解沈宵为何阻止自己拔剑!
那铺满了艳红桃花的路很快便被踩完了,怨灵站在沈宵身前,突然消失。
与此同时,沈宵也晕了过去。
他没有倒在地上,因为有苏子煜接住她。苏子煜皱着英俊的眉,看着怀中似在熟睡的人,在桃花中若有所思。
☆、千年醉(1)
三千六百年前,这个世界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动荡时期。那时,神魔大战与人间六国之间的战争并起,无论哪片土地都沁润着鲜血,无论哪片空气都弥漫着硝烟。
两百年后,神主用通天法力诛杀魔王。魔界大败,魔族子民遭到残酷的屠杀,只有极少一部分被冥灵神树一族相助得以存活,神魔大战至此告一段落。
再六十年之后,人间之战也逐渐平息。
那日,明国年轻的王东方绯带领着明国仅存的四千名骑兵在路逃亡,行至一片桃花林,被魏国事先埋伏在这里的军队诛杀殆尽。于是魏国终于完成了一统天下的雄图霸业,魏王在史书上留下了前无古人的一笔。
也是从那日起,那片山萦水绕的桃林被染上一抹冲刷不去的血意,年年桃花似血。
桃花艳若肆乃怨之故,亡魂不归去亦然。
几千战士的生命葬于自己手中,家国的命运葬于自己手中,巨大的遗憾与怨气让他死后不得往生,只能囚守桃林。若是有魏国兵士往来,他便将他们困死在这篇桃林,妄图以这种方法实现自己的复国之愿。
只是他自己也清楚,自己所作所为只不过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只不过这就是他存在的原因,这就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他在世界上活得越来越久,法力越来越深厚,却也越来越不知所措。桃林除了太多的人命,一代代人口耳相传,早就成了凶险神秘的不可之之地,再也见不得人烟。他终日孤独地游荡在凄美艳丽的桃花之间,满腔怒火不得以发泄,最终变成了难以抑制的迷茫与无所适从。
终于有一天,一个不知情的商队再次闯入桃林,东方绯装作常人一般与他们交谈,才得知魏国已经覆灭四百余年了。
那一瞬间,怨灵的心神遭受了极大的动荡。
自己苦留于世的唯一原因,便是想要毁灭这个亡国之国,然而如今听闻它早就已经淹没于历史的长河之中,未等自己动手便已烟消云散。那他几百年以来的悲愤孤独,岂不就是一场笑话?
事到如今,他一直以来的执念又该置于何处?
精神支柱骤然崩塌,心中思绪万分梳理不开,这么多年积累的寂寞疲倦一下袭来,东方绯失神地望着天空,不知如何是好。
他就保持着抬头望天的姿势过了好长时间,他已经没有实体,自然也不会累。太阳落山了,柔美的光华将云霞染红;月亮挂上桃枝,于是桃花上覆上一层浅霜;有细雨洒落人间,浇浓情人之间剪不断的缠绵。
东方绯终于回过神来,茫然四顾,不明白为何自己还留在人间。
……
之后的一千年,东方绯还是没有如同预料那般自然消失,但他学会了生活。
他开始温和待人,带着善意去看世间。他与过往的人攀谈,为迷路的人指点方向,跟打柴的人学唱山歌。他向游客问些人间新出的糕点,甚至学会了酿酒,将朵朵桃花浸为青液。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他几乎也已经能接受这种步调,直到一位初出茅庐的道士闯入桃林,剑锋直指他眉心。
道士道:“妖孽!伏诛吧!”
然后道士被他打趴在地上。
当年怨灵气势正盛的时候也有不少道士前来制服他,但全被他杀害变作花肥。如今东方绯的棱角早就被时光打磨的圆润,不再喜好杀伐之事,再者他也强大到了一定的地步,不需要做什么永绝后患的事,所以小道士没死,而且还能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喊疼。
小道士被打倒后满地打滚□□不止,过了一会儿却还是不怕死地爬起来提剑刺向东方绯,自然再次被他击倒在地。如此反复了十余次,道士终于死心,摇头晃脑地爬起来。
“不打了不打了,一点意思都没有——我闻到酒味儿了,快拿来给我喝。”
这话说得理所应当甚至有点不要脸。先前你拿剑对着人家非要打个你死我活,一转脸竟然就让他拿酒来喝,无论哪点都及其欠揍。
然而东方绯只是笑了笑,依他所说端上了两坛自酿的桃花酒,在溪水旁幻了一方矮几两片毯子,邀他来饮。
既然来了桃花林便是客人,当主人的自然会招待好。
而且,已经有很久没人同他一起饮酒了。
清澈腾跃的溪水便胜过世间所有丝竹音,夹杂此间桃花瓣瓣,随风摇曳飘散,自是如画般的风景;再看今日天朗气清,阳明而不烈,更是上佳天气。总而言之,天时地利人和,最适合饮酒。所以道士没喝得酣快极了,甚至忘了东方绯的身份,叫嚷着要与他拜把子,却被一笑而置。
从那以后,道士经常来找他喝酒,竟成了桃林的常客,东方绯也渐渐习惯了他的到来,时常备好了酒在溪边等他到来。不知不觉,他的光临竟然成了东方绯唯一的期待。
道士来了以后会喝酒,会给他讲些身边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会讲他七师兄偷看四师姐洗澡被发现受罚跪搓衣板,会讲镇上包子铺里的肉包子又涨了两文钱,会讲戏院里新来了个貌美的戏子唱戏可好听了……他侃天侃地,将所有都说给他听。
而他就在一旁静静的听,听他讲人间百态,讲悲喜离合。
不知不觉,年轻道士不再年轻,隐然已是世界顶尖的修道者,成一代宗师,受万人敬仰。
但他依然是那个爱漫无边际说话的道士。
道士最后一次来的时候没有喝酒,只说了两句话便走了。
“我已经看到那扇门了,只要我跨过去便能登仙而不朽。”
“多酿点酒等着我,到那时候我就能陪你喝到天荒地老了。”
于是东方绯依言等他,无论是春花烂漫,还是冬雪纷飞。
奈何故人未曾归。
……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时候忍不住想说骚话。什么魏王也翻车了,什么新大王实行共产主义……
☆、千年醉(2)
马车背着朝阳飞快地驶入京城,那强健有力的马蹄落在积雪上竟近乎无声。不一会儿,马车停在一个僻巷的茶馆儿前,马儿低低嘶鸣了一声便化作青烟飞散。
宽大的车厢内,苏子煜带着十足的警惕意味死死盯着对面的青衣男子。那人是沈宵,也不是沈宵,看样子确乎是的,但眉眼举止间流露的气质又大有不同。
车厢内的气氛僵持了一道,直到到达了目的地也没有回转的意思,沈宵疲惫地闭上眼睛,低声道:“你不用对我敌意这么大,我与沈仙人事先便已有约。再者,只是借用躯体片刻,也不会伤了他的身。”
苏子煜默然。他当然能猜到这是沈宵自愿为之,但看到那具身体被他人占据,自己熟悉的人近在咫尺却无处可寻,巨大的愤怒与恐惧毫不讲理地占据了整个大脑。
半晌,苏子煜深呼一口气,解除了设在马车之内的禁制。
“你什么时候离开?”
沈宵苦笑道:“半日之后即可。”
苏子煜颔首:“午后我来寻他,希望已经看不到你了。”
说完,他挑开帘子离去了。
沈宵摇摇头,提起车厢角落里的两坛酒,也下了马车。
当他双脚落在地上时,身后的马车也骤然消失在大街上。茶馆的门被人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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