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草师爷》第120章


陆添几个手底下的侍卫哗啦啦歇下栓着牢门的铁锁,其中一个推开牢房的门; 抱着胳膊走到傅云书面前; 道:“傅大人,请吧。”
傅云书被冻了一晚上; 骨头都冻得有些僵硬了,他尝试着抬起脖子; 只觉颈椎骨都在“咯咯”作响; 他稍事舒展筋骨,扶着墙勉强站起身; 哑声道:“今天晋阳侯又想出些什么新花样来了?”
那侍卫讪笑道:“大人去了便知。”
傅云书自知无力反抗,也不做无谓的挣扎,晃晃悠悠地便跟着他们去了。慢吞吞走了一路,最后竟到了一个自己无比熟悉的地方——九合县衙门。
而陆添正坐在衙门公堂之上,明镜高悬牌匾之下。
陆添遥遥地便看见了一身狼狈的傅云书,有些幸灾乐祸地挑了挑眉,高声道:“堂下何人?”
他穿着官服板着脸的模样教傅云书想起故事里那个穿衣戴帽便自以为成人的猴子,不屑一顾地从他脸上一扫而过,目光定定地落在跪在堂下的另一人身上。
莲子虽背对着他,却仿佛仍能感受到他目光中压抑的怒火,瘦小的身躯瑟缩了一下,不敢回头看他。
被无视的陆添心头窜起几缕火苗,他用力拍了一下惊堂木,道:“堂下何人?”
傅云书终于将目光收了回来,淡淡地落在陆添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一字一顿地道:“本县乃九合县令,傅云书。敢问晋阳侯召下官前来,所为何事?”
“傅云书,”陆添道:“这位莲子姑娘,可是你亲手从采生门手中解救下来的?”
傅云书眼眸转动,无声无息地将偌大的公堂扫视一遍,发现往日自己衙门里的熟面孔都已不见,全部换成了陆添自己带来的人。他的心缓缓下沉,开口道:“是。”
“那你可知道,这位莲子姑娘,方才对本侯招供了什么?”陆添道。
傅云书道:“下官不知。”
陆添道:“她说,你是采生门的少主。”
这句话仿佛一个晴天霹雳落在傅云书天灵盖,然心底虽掀起狂风骤雨,他面上却仍是无动于衷的模样,神情淡漠地望着陆添。
公堂一片死寂。
过了半晌,傅云书终于动了一动,嘴角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他道:“采生门少主?”他指了指自己的脸,“我?”
陆添道:“她正是如此说的。”
“哈哈哈哈哈,”傅云书忍不住大笑,任他昨夜如何反复思索,也绝想不到,陆添等人竟是打算用这个罪名构陷自己,“采生门少主?我?厉害厉害,晋阳侯当真奇思妙想,下官甘拜下风,只是……”他笑容顿敛,冷眼睨着陆添,道:“晋阳侯,你说,这算不算贼喊捉贼呀?”
陆添面不改色,淡淡地道:“看来身份被戳破,竟叫傅大人神志失常了,本侯居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即便想把莫须有的罪名栽到我头上,好歹也找个靠谱的借口。”傅云书冷声道:“我若是采生门少主,为何揭露云间寺、鸳鸯馆一案?”
陆添道:“江北府知府靳大人早对隐匿江北多年暗中作案的采生门有所察觉,你生怕一朝事情败露牵连到自己,便弃卒保车,斩断云间寺、鸳鸯馆,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断腕之举罢了。”
“本县乃是金科探花,天子门生,朝廷七品父母官,想要安这么大的一个罪名到我头上,就仅凭这个来历不明的丫头的一句话吗?”傅云书喝道:“晋阳侯这样的判词,莫说刑部、大理寺,怕是连江北府都过不了吧?”
陆添眉头一拧,竟忽地一笑,道:“好像也是。”他转向跪在一旁寂然无言的莲子,道:“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莲子颤抖着抬起头来,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云书哥哥……傅云书他,他确实是采生门中的少门主!还求大人明察!”
自己亲手救下的小女孩,竟毒如蛇蝎,虽然昨夜已经领教过他们的手段,今日再度亲耳听到,心中却仍是免不了微微一痛。傅云书道:“若真如你所言,我是采生门少主,为何要将你从何长发手中救下,带回府中精心医治?”
“是啊,”陆添左手撑着下巴,看好戏似的看看傅云书,又看看莲子,抬手指了指她,道:“他说的有道理啊,如果他真是采生门少主,干嘛还要多费力气救你?”
“那是因为……因为……”莲子喉头一梗,苍白的脸上神情变幻,最终闭上眼喊道:“因为他中意于我,想要光明正大地和我在一起,才想出了这个主意把我接进府中!他……他还说了,如果府里莫名其妙出现一个小姑娘,还和他过从亲密,一定会有流言纷扰误他仕途,所以……所谓委屈我几天……再者,昨晚……昨晚的事,大家也都看见了……奴婢所言,绝无半点虚假,否则便遭天打五雷轰!”
傅云书只盼着当场落下一个霹雳,将这面目可憎的二人轰杀成渣。
可惜今日万里无云,莫说暴雨惊雷,连一丝微风也无,周遭原本便凝滞的气息,也因日头逐渐攀升而灼热起来。
陆添的目光又移到傅云书身上,道:“昨夜之事,确为本侯亲眼所见,同见之人还有不少,傅云书意图对莲子用强一事可谓证据确凿,傅大人,你还有何话可说?”
“我确实有话要说。”傅云书毫不畏惧地与陆添对视,道:“敢问晋阳侯可曾读过四书五经?”
陆添不耐地道:“这与本案有何关系?”
“那么我也要说,”傅云书道:“我与她昨夜之事,不论构陷也好污蔑也罢,与我是采生门少主,又有何关系?”
陆添一愣。
傅云书继续道:“她既污蔑我为采生门少主,自然该拿出证据,她却反指我昨夜意图对她相强,莫说这只不过是她刻意制造的假象,即便是真的,也该治一个□□罪,又如何攀扯到采生门身上?”说着,他轻蔑一笑,“还是说,只因她是采生门中人,碰了她,便也是采生门人?这样想来,我记得昨夜晋阳侯也脱了衣服披到她身上来着,那么侯爷如今也算是采生门的人了?”
陆添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你……”
傅云书道:“若侯爷也肯承认自己已是采生门人,那么下官自然也无话可说,只得认罪。”
“放肆!”陆添“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胸膛剧烈起伏,咬牙道:“你真当本侯对你无可奈何吗?来人呐,将九合县衙役杨叶带上来!”说完,陆添的口角浮起狰狞的微笑,得意地看着傅云书原本平静的神情骤然崩盘,不敢置信地转过身去。
话音刚落,立即便有两个侍卫拖着一具残破的躯体大步踏入堂中,一抬手,那躯体便如被去了肉的橘子皮一样,轻飘飘地被丢到地上,就躺在傅云书脚边。
傅云书不禁浑身轻颤,眼眶一霎时便红了,牙关打颤,轻声唤道:“杨……叶。”
若非陆添提前说明,他无论如何也认不出,眼前这个骨瘦如柴、满身血污、气息奄奄的人,居然是记忆中那个清秀腼腆、身姿挺拔的少年。他蹲下身,指尖颤抖着,犹豫许久,终于轻柔地触上杨叶深深凹陷的脸颊,“杨叶?”
杨叶的眼睫毛颤了一颤,缓缓睁开一双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睛,木愣愣地看着傅云书,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傅大人?”
傅云书心中大恸,一时连高坐堂前正虎视眈眈的陆添也忘了,紧紧握住杨叶仅剩的一只手,哀声道:“杨叶,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是谁,谁对你下此毒手?”
杨叶浑身一颤,没有说话,目光恐惧地望向高高在上的陆添。
“杨叶,”陆添幽幽地道:“你说,你身陷云间寺时,曾见过他们的贼首,是也不是?”
杨叶愣了许久,在陆添和善的目光注视下,僵硬地缓缓点了一点头。
傅云书心里忽然“咯噔”一声,握着杨叶的手不自觉一松,他残破的手便跌落在地。
陆添温声道:“此人你可认识?”
杨叶再点了一点头。
陆添问:“他今日可在这公堂之上?”
杨叶又慢慢点了点头。
陆添眼中笑意几乎快要满溢,他问:“他是谁?”
杨叶转过头,看了眼傅云书。
傅云书面无表情对上他的目光,心底一片凄凉。
寂静半晌,杨叶的手似是很吃力地缓缓抬起,指着某个方向,道:“是你。”
而他所指的,却是明镜高悬牌匾之下,端坐公堂的晋阳侯。
第110章 采生门(三十三)
满堂鸦雀无声。
许久许久; 陆添缓缓挑起一边的眉毛; 道:“杨叶兴许是受伤太重,以至于神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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